盧雯本來力氣沒有何勤大,但這女孩真能豁出去,又撕又打,還動嘴去咬。那一瞬間,清冷的月光下,我看到了這個女孩可怕的表情。瞳孔縮小,眼角向兩處太陽穴方向吊著,露出很大一部分眼白。最讓我感到恐怖的,是她的嘴角,微微咧起,露出牙床。是的,笑。她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容。


    我從未見過活生生的人有過這種表情,也從未想像過人類會有這種表情。


    就在我愣神的時候,兩個人居然打的滾在地上,聲嘶俱裂,喊出的那聲音已經非人了。這兩個人哪是同學啊,簡直就是有血海深仇啊。


    我趕緊過去把他們兩個分開,他們已經打瘋了,連我都擺弄不住。


    我火了,大吼一聲:“別打了!”


    我也不知哪來的火氣和力量,這一聲震耳欲聾。喊完了,他們兩個停下來。我把他們分開。我惱怒地說:“等走出這片山,你們愛怎麽打怎麽打,打死我也不管。現在我們首要的任務是活下去!是走出去!懂不懂?!”


    這兩個人胸口起伏,臉上都充血了。盧雯指著何勤:“何大傻子……”


    何勤眼裏能射出刀子:“糙你媽的,你個爛貨,全校誰不知道你是公共廁所。你要是再叫我一聲傻子,我就給你個大嘴巴。叫一聲扇一次。”


    “別打了,行不行?”我苦口婆心。我對於這兩個孩子的恩怨一點不感興趣。


    兩個人不說話了。我看何勤:“你會啞語?”


    沒想到,一句話讓何勤流出了眼淚。他滿是土的臉上,流出渾濁的淚水:“我姐姐是啞巴。”


    盧雯本來還想諷刺什麽,在我的目光逼視下,她撇過頭不再說話。


    “我姐姐最疼我,我小時候就和姐姐在一起,啞巴的手勢想表達什麽,我都知道。”何勤擦擦眼淚說。


    我拍拍他:“這個小女孩剛才和你說什麽了?”


    “她說往那個方向走,好像有路。”何勤指指外麵的一條山路。


    “好賴有個方向,我們走吧。”我說。我蹲在啞巴女孩的麵前,摸著她的頭發說:“乖乖,在這裏等著家裏人,別亂跑。我們要走了。”


    誰知這小女孩緊緊拉著我的手,可憐兮兮地看我,然後做了個手勢。


    “她說要和我們一起走。”何勤說。


    我笑笑:“這可不行,你好好在家等著爸爸媽媽吧。”


    那小女孩快速做了一連串手勢,何勤看著非常驚訝,竟然說不出話來。我急躁地問:“她說的是什麽?”


    第4章 望鄉


    “她說山裏的路她很熟,可以領著我們出山。”何勤說。


    “既然她認識路,我們就趕緊走吧。”盧雯不耐煩。


    我說:“我們走出去了,她不是也跟著出山了嗎,這裏是她的家……”


    “劉洋,我發現你這麽大個人怎麽死腦筋。她先把我們送出去,找機會你再把她送迴來就行了。我們走過這麽一次,山裏的路就熟了,你還怕走丟啊?”盧雯說。


    我瞪了她一眼。不是我小心眼,這女孩確實不討喜,這口氣就像我欠她似的,似乎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應當應分。而且還直唿其名,我的名是他媽你叫的。


    我不想節外生枝,點點頭:“好吧。大家都跟上。”我拉著啞巴女孩的手,走出院子。他們兩個人互相不說話,低著頭跟在後麵。


    我們四個人走進山路,這個天色也怪,說白不白,說黑不黑,始終就停留在黃昏時分。雖然有月光,卻看不到月亮在哪,遠處朦朧,近處的地麵鋪著如水的月光。山裏非常荒涼,現在應該是夏秋時節,可是看不到什麽枝葉茂密的大樹,有的隻是枯枝敗柳,隨風搖晃的枯糙。


    抬眼去看,除了一大片連綿起伏的荒山,什麽也沒看不見。別說人影,就連鬼影都沒有,四周寂靜蒼涼得讓人死的心都有了。我不禁想起一句詩,日暮蒼山遠。這種荒涼勁,語言無法描述。


    走了一會兒,山路根本就不見個盡頭。冷冷的山風似乎夾著涼雨,撲在臉上,皮膚上起了一層小顆粒。我撫了撫肩膀,摸摸小女孩的頭:“累不累,要不要歇會兒?”


    那啞巴女孩緊緊拉著我的手,臉上居然呈現出十分害怕的表情。何勤和盧雯走到我身後,這兩個人走路不抬頭,就這麽悶悶走,一下撞在我身上。我本來就焦躁,沒好氣地說:“你們兩個能不能看點路?媽的,趕著去投胎?!”


    “怎麽啦?”何勤說。


    “不知為什麽我感覺不太對勁。”我左右看看,一陣冷風吹來。


    啞巴女孩指著前麵,嘴裏吱吱呀呀地發出聲音,聽來特別焦急,不知在說什麽。


    何勤看著她的手勢,撓撓頭奇怪地說:“她說前麵好像有什麽東西,讓我們跟著走。”


    我們四個又走了一會兒,天色漸漸黯淡,隻見不遠處有一大片樹叢包圍的空地。空地上長滿了荒糙,隨風起伏,在荒糙上飛滿了流螢。所謂的流螢就是螢火蟲,此刻能有成千上萬,發出瑩瑩的綠光和紅光,昏黃的夜色裏漫天飛舞,形成一幕視覺衝擊力極強的場景。


    我們除了那啞巴女孩,都是城市出身,誰也沒看過這幅景象。萬籟無聲的荒山中,夜風吹拂,紅色綠色的螢火蟲忽起忽落,看得人完全忘了身在何地。我突然覺得這種景象,紅色綠色融合起伏,非常像色彩艷怪的妖火,紅色的是火焰,綠色的是焰火,映襯著黃褐色的山巒,竟然透出一種極為悽厲的意象,完全不似人間景象,像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一大團“火”“燃燒”著,忽然延伸漫進樹叢深處。我正傻傻看著,突然那啞巴女孩掙脫了我的手,竟然向著螢火蟲的方向跑了過去。


    “迴來!”我大喊一聲,眼前這情景過於妖異,我心頭生出一絲危險的感覺。


    可啞巴女孩跑得還真麻利,一刻沒有停歇。


    “劉洋,”何勤在後麵說:“剛才她打手勢說,讓我們跟著什麽東西,是不是就是螢火蟲?要不然我們也跟過去算了。”


    我也沒了主意,“行,行,跟著過去看看。”


    我們三個在後麵跑,前麵啞巴女孩看樣子挺高興,跑得又蹦又跳,一直來到樹叢邊緣。我們氣喘籲籲趕上去,我一把拉住她,指著她鼻子說:“我告訴你,你要下次再不聽話,哥哥就把你扔在這裏不管了,讓大狼狼咬你。”


    “嘿嘿。”盧雯一臉譏諷:“劉洋,你這麽老了還真賣的一手好萌。”


    我瞪她一眼,沒理她。就何勤和盧雯這兩頭蒜,要不是現在情景危機,實在沒有辦法,換在平時,遇到這樣的人,我根本就不會搭理。


    啞巴女孩舉起手,指指樹叢深處。我們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透過密密匝匝的樹叢fèng隙,我們看到不遠處山坡上有一所白色的大瓦房。這所瓦房和我們逃出來的山裏糙屋根本就是兩個檔次,修葺得土豪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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