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已經沒有那股子銳氣,在電話裏唉聲嘆氣,絮絮叨叨還想說什麽,我直接掛了電話。


    迴到家,我先沖個熱水澡。我們這兒有這個說法,去參加葬禮或是到喪戶家拜祭,迴來必須洗澡,沖一衝那股子煞氣。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看那本日記,越往後看越發現不對勁。徐佳男寫到最後,可以看出他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字裏行間充滿了張牙舞爪地狂戾之氣。有一頁甚至隻有一個字:鬼。


    這個“鬼”字寫得相當大,滿滿當當充斥著整整一頁。可以看出他寫得很用心,一筆一劃,還算工整,隻是用了很大力氣,力透紙背。我久久地凝視著這個字,覺得有點瘮人。


    再往後看,有的甚至一頁上就畫了個用血寫成的感嘆號。等翻到最後一頁,我看到在最下角有一行小字,寫了一串地址。


    我輕輕敲著床頭,想不明白這個地址是什麽地方,但可以推斷出,能讓徐佳男這麽鄭重地記錄下來,一定非常重要。


    這個星期眼瞅著過了一半,梁憋五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手機關機,這個人就像是憑空蒸發。我在單位呆著也不舒服,書看不進去,字也寫不下,整天就是抄著兜滿地溜。心煩氣躁至極。


    我有種特別的預感,梁憋五失蹤事件,和佟三似乎是有聯繫的。那天看到佟三的照片和簡介,梁憋五的反應就很不正常。


    到了下班時候,我終於下定決心,給家裏去了電話,告訴他們我在外麵應酬迴家晚。然後出門打車,把徐佳男日記上的地址給司機,讓他開過去。


    沒想到這個路程特別遠,幾乎出了縣城,靠近鄉村。下了車,一抬眼就是一大片荒涼的田野,地裏的荒糙隨著寒風搖擺,非常蕭索。根據地址,我來到一家莊戶院門口。這些年縣裏發展還是挺快的,周邊農民大部分都有了錢,院裏院外很明顯全翻修過。


    院門是鎖得緊緊的大鐵門,隔著柵欄往裏看,院子黑森森的一點聲音也沒有。院子深處,是幾間大瓦房,也都關著燈,安安靜靜的,似乎並沒有人。


    我正看著,有幾個村裏人走過,歪著眼看我,眼神都不對。我頭皮發麻,覺得不好,村子本來就不大,來個外人瞎晃悠,那肯定非jian即盜。真要出什麽事,我也脫不了幹係。


    想了想,還是算了吧,迴家消停呆著得了。我溜溜達達出了村口,等半天也不見個車,天色越來越黑,不到六點,整個就暗了下來。黑不隆冬的,村路上幾乎看不見人影。


    天寒地凍,我越站越冷,一咬牙做出決定,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不弄個清楚這麽迴去了,不是那麽迴事。我又重新折迴那個院子,雖說裏麵沒動靜,可也不敢造次。我在地上摸出一塊石頭扔進去,“噹啷”一聲,半天沒有狗叫聲。


    我看看周圍沒人,一個箭步跳上圍牆,費了牛勁終於爬上牆頭,衣服全都蹭髒了。現在也管不了那些,我一翻身跳進院裏。這時,外麵有人走過的聲音,我趕緊藏到角落,大氣不敢喘。好半天,腳步聲消失,我才慢慢貓出來。


    院子分為左右兩廂的格局,左邊壘著豬窩和驢圈,角落裏還有狗窩。可是裏麵空空蕩蕩,並沒有這些牲畜。可以想像,這裏以前肯定是有人居住過日子的,不知怎麽就荒廢了,現在空無一人。右邊是一排排鎖著門的倉庫,用紅磚砌成,不知裏麵鎖著什麽東西。


    我貓著腰,穿過院子,順著樓梯來到那幾間大瓦房前。順著窗玻璃往裏看看,裏麵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著。在用手電照亮前,我留了個心眼,先輕輕敲敲窗,如果裏麵有動靜,馬上狂奔而逃。


    敲了敲窗,什麽聲音也沒有。我來到門前,輕輕推了推,是鎖著的。看樣子,要進去隻能在窗上打主意。我點亮手電,往裏照照。這不照還好,一看之下,有些發愣。


    屋子裏特別雜亂,桌子倒了,櫥櫃也砸在地上,一大片玻璃碴子,遍地狼藉。什麽廢報紙、髒衣服、枕頭棉被零零碎碎散落一地。衣服上還有幾個明顯的大腳印子。看樣子,這間房間的主人已經跑了,而且臨走前特別慌亂,東西來不及收拾。給我的感覺,好像突然屋子裏來了什麽危險,他們逼不得已,倉惶逃離。


    我輕輕推推窗,窗戶沒插上,一推就開。我猶豫一下,還是把住窗台,一翻身跳了進去。


    靠著窗台牆根,正好是農村土炕。我站在炕頭,用手電掃了一圈,牆上貼著福娃娃的年畫,旁邊掛著比基尼美女的掛曆,床頭櫃的抽屜敞開著,裏麵空空如也,東西早被人拿空。


    我從炕頭跳下來,推開臥室的門,往外走。外麵是麵積很大的農家廚房,地上壘著灶台,上麵一口黑黑的大鐵鍋,蓋著木頭蓋子。這裏充斥著一股很難描述的味道,有點像臘肉的香,也混雜著一絲腐爛的味道。我循著味道來到鐵鍋前,用手電照了照,猶豫一下還是揭開了鍋蓋。


    鍋裏漂著一層水,手電的光亮下,水裏似沉似浮好像有什麽東西。我抬起手電,仔細去看,這一看嚇得我魂飛魄散。鍋裏居然煮著三個貓頭,全是黑貓。照亮的一瞬間,這些貓頭表情猙獰,呲著牙睜著眼,一起看向鍋外的我。貓頭隨著水輕輕起伏,看起來就像是活的一樣。


    看到這一幕我差點吐了。趕緊蓋上鍋蓋。


    屋子裏一片黑暗,陰森森的,我靠在牆上大口喘著氣,實在不敢相信剛才所看見的。


    這個鬼地方到底是什麽來頭?真真嚇死個人。我打著手電四下照著,看到鍋台邊沿沾著斑斑血跡,一直淅淅瀝瀝灑落到後門。


    我猶豫著,還是順著血跡過去查看。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踩鋼絲。這裏的氣氛實在是讓人壓抑,處處都詭異莫名。


    這是脫離了李揚銅鎖他們,我第一次獨自探險,什麽主意都要自己拿,緊張恐懼之外還有點好奇和興奮。看來人這東西天生就犯賤,沒事找抽型。我很清楚再往裏深入肯定會遇到什麽莫名的危險,但就控製不住兩條腿。這時,就走到了後門。


    我輕輕推開門,看到那串血跡一直延伸到後院的地窖門口。


    農家院子裏都有個地窖,到了冬天可以貯藏大白菜什麽的。現在農民生活質量都好了,買點葡萄酒,藏在地窖裏也不少見。眼前這間地窖,兩扇木頭門全部朝上打開,露出下麵黑森森的一個洞。


    我走過去,蹲在窖口,打著手電往下照。一條木頭梯子搭在入口處,一直延伸進下麵的黑暗裏。裏麵散發出一股嗆人的腥味,有點像血。再照過去,勉強能看到梯子最下麵似乎是一條走廊,不知通到什麽地方。


    我猶豫一下,還是決定下去看看。把手電熄滅揣進兜裏,雙手把著木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爬了下去。地窖距離地麵大概三米多高,門特別窄,也就能允許一個人爬上爬下。很快我來到最下麵,裏麵靜悄悄的,靜寂的讓人躁狂,真是落根針都能聽見。


    我憑直覺能感覺到,這裏死氣沉沉,沒有一絲活氣,應該是沒有人的。這裏原來的主人,應該已經走了,而且走得特別匆忙,甚至連地窖的門都沒鎖。我閉上眼睛,腦海裏慢慢勾勒出一條時間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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