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什迴頭看看山中月夜下的寺廟,輕輕說道:“難道真的劫難到了?”他沒有說什麽,匆匆離去,朝著山上走去。


    我擔心地說:“大晚上走雪山,別出什麽事啊。”


    尼泊爾小個子白了我一眼:“蓮花寺的喇嘛別說晚上了,就算蒙著眼也能平趟多雄拉山。”


    楊姍姍情緒很不好,悶悶的,眼淚在眼圈轉圈:“他,他怎麽都不理我?”


    李揚拍拍她,我們也不知勸什麽好,整件事玄妙異常,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起來,我洗了把臉,正抽出一根煙要抽,就看到村口來了兩個喇嘛。其中一個是昨日的拉什,還有一個年紀稍長,估計能有五十來歲。他們兩個畢恭畢敬走到劉燕近前,低低說著什麽。


    劉燕點點頭,來到我們近前,說道:“你們幾個今天跟我上山。”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他對李副總說:“小李,其他人你就讓原地待命,我不迴來不準動。”


    尼泊爾小個子正好站在帳篷外麵擦臉,看到我們跟著喇嘛上山,頗為羨慕,還招了招手。可誰也沒搭理他。


    這一行人除了兩個喇嘛,就是我們四人,劉燕、李揚、楊姍姍和我。劉燕因為走不快,隻好讓喇嘛抱著。那五十來歲老喇嘛抱著這麽一個孩子,走在碎雪險山,如履平地,喘都不喘一下。可我們就慘了,這條山路又崎嶇又陡峭,還落著雪,滑溜異常。人家嗖嗖往上走,我們幾個得在地上爬,雙手雙腳齊用。走了一上午,我腰都抬不起來,累的吐血。


    走走停停,終於在夜幕降臨前,來到寺廟。


    山風獵獵,雪山的天空並不是黑色的,而是呈一種深色的寶石藍,無比深邃。寺廟大門外垂下一幅幅鑲布被風吹動,起起伏伏如同波浪翻滾。在門口燃著火盆,幾個喇嘛正在那裏。


    火盆燃燒,明亮亮的火苗在沸騰,襯上無限空遠的藍黑色天空,能讓人情不自禁就陷入一種冥想的境界。


    拉什領我們走進寺廟。整座寺廟依山而建,沿著山的走勢修建了很多房間,抬頭去看,隻見零星的屋子裏有燈光出現,其他的都是黑洞洞的,像是什麽巢穴,看上去有些陰森。


    拉什帶著我們走進經堂,喇嘛們正在誦經,經堂內梵音渺渺,法器聲音有節奏的敲響。這種經文類似於低吟,那麽多人吟誦出來,有一種如潮汐大海般的磅礴和生命力。


    最令我們震撼的,是經堂內誦經的這些喇嘛。大概能有三十幾個人,除了坐在前麵一排七八個成年喇嘛,剩下二十多個人居然全是十歲左右的孩子。


    他們剔著光頭,穿著赭紅色的喇嘛袍,一個個臉色略紅,萌萌的非常可愛。別看是孩子,他們的眼神無比深邃清澈,全都雙手合十,虔誠地吟誦經文。比較怪異的是,有的孩子居然還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


    劉燕眉頭一挑,雙手顫動,那位年長的喇嘛還抱著她。


    她示意放下來,一步一步走到誦經喇嘛們的身後,找個位置也坐了下來。她不會誦經,隻是閉上眼,靜靜聽著。聽了一會兒,居然眼淚從眼角流下來。


    “這些人都是?”李揚輕聲問拉什。


    拉什道:“都是朱古,也就是你們說的轉世活佛。”


    我和李揚驚呆了,滿滿一經堂坐著的居然都是轉世人。


    在經堂最前麵,掛著無數條黃色的布幔,牆上畫著藏傳佛教的壁畫。因為年代久遠,顏色發暗,此時看來,卻非常有滄桑感和曆史感。上麵畫的是一個個喇嘛打扮的人,似乎能連成一個古老的故事,不過我們沒有這方麵的知識,也看不懂。


    走到這裏,誰也不敢造次,其時其地神聖而磅礴,經文似能直透腦海,乍一聽有些刺耳,等時間長了,自己的意識卻不自覺跟著經文節奏走。


    在這裏根本沒有時間的概念,也不知過了多久,誦經結束,喇嘛們依次站起,排成隊列從後麵出去。整個過程有條不紊,靜寂無聲。時間不長,經堂裏就走空了。


    劉燕站起來,擦擦臉上的淚水,走過來對拉什說:“我要見見上師。”


    拉什雙手合十,神色有些悲傷:“你們隨我來吧。”


    我們從後麵出去,有一道露天的木梯,順著往上走,一層層爬過去,穿過幾間屋子,來到一處窄窄的佛堂。屋子外是一個小型的平台,站在上麵,可以看到自己已經站在一處山脈之巔。月光如水,山風吹來,吹動拉什喇嘛袍衣袂飄動。這一刻看來,一僧一山一天,竟如此和諧神聖,我不禁從心底感嘆,生命到底是什麽?我第一次體會到生命的偉大。


    佛堂內四壁遍布黃紅色花紋,中間放著一具藏式供桌,後麵高椅上,端坐著一個人。這是個胖乎乎,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雙眉雪白,單掌結拈花狀立在胸前,雙眼圓睜,嘴角微微笑容,徑直地看著走進來的我們。


    楊姍姍一看到他,“哇”一聲哭了,跪在地上磕頭:“師傅,我又迴來了。”


    拉什強忍悲意,拍拍楊姍姍:“上師他已經……走了,這是雕像。”


    楊姍姍哭得更厲害,一直跪在地上。雖說我們和這位老上師沒有什麽交集,而且沒見過真人,見到的隻是眼前這座雕像。可看著他,我卻抑製不住心中的悲涼,說不出什麽原因。這老頭看上去實在太親切了,而且眉目生動,一點都不像是雕像。


    拉什道:“上師的頭是在法國做的,身體是不丹做的,世界各地運來,足以見他佛法輝映,無地域之分。”


    劉燕平靜地問:“現在在寺裏主持的喇嘛是誰?”


    “請隨我來。”拉什淡淡道。


    我們穿過一些房間,這裏很少有人在,幾乎每間屋子都黑著燈。我們也不敢多問,隻能跟著他。這間寺廟結構很複雜,房間套房間,走廊套走廊,看似占地麵積不大,但巧用山體結構,方寸之間層層疊疊,宛若迷宮。也不知建造者是誰,真是匠心獨運,別有天機。


    我們來到一處佛堂,裏麵除了四壁掛著的巨大綢布,再無他物。一群喇嘛,有老有少,正圍在地上,頭碰頭不知幹著什麽。


    拉什把我們帶過去,我這才看清楚,原來這些喇嘛正在地上用帶有顏色的粉末,製作一幅巨大的唐卡。


    這幅唐卡已經初具規模,五顏六色,繽紛雅致,又帶著宗教特有的莊重。喇嘛們正伏在地上,小心地用特殊金屬管把顏料粉末輕輕引下來,形成圖案。


    唐卡上畫的是兩層圓圈,環環相套,形成一個巨大的車輪狀圖案。四周彩繪著各色人物和動物,無一相同。


    “這是什麽?”劉燕問。


    拉什道:“這叫‘斯巴霍’,翻譯過來叫《六道輪迴圖》。”


    第101章 大勇氣者


    一位年輕的喇嘛僧人站起來,微笑著走到我們近前。拉什滿懷敬意,雙手合十微微鞠躬,那位僧人也還了一禮。拉什說道:“這是我們寺院新的大喇嘛,叫做波仁哲揚。”


    這位喇嘛看上去估計還不過二十歲,是個留著光頭非常陽光的小夥子。他如果不是出現這裏,而是在哪所學校上學,我一定認為他是一個熱愛運動,具有非凡男孩魅力的體育委員。他給我們的感覺不像是印象中得道高僧那種內斂與平和,而是有一種張揚的青春個性,看到他馬上兩個字脫口而出:哥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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