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揚不停搓著手:“老劉,你說這個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人長生不老?”


    我苦笑:“你問我,我問誰去?或許有吧,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什麽不存在。”


    李揚問我:“老劉,我姥姥臨走前能見到那個和尚嗎?”


    “你覺得呢?”我反問他。


    “開始吧,我覺得整件事十分扯淡,現在反而有些相信了。這件事本身就透著玄妙和不合常理,能出現什麽事恐怕都在情理之中。我吧,總覺得那個和尚一定能出現,但以什麽方式出現就不知道了。”


    我笑:“難道他能化成一個厲鬼?”


    他看我,很嚴肅:“真說不定。”


    我們正說著,老舅走過來,著急忙活地說:“小劉啊,你在這呢,趕緊跟我走,老太太叫你呢。”


    我迴到病房,坐到病床旁邊,老太太顫巍巍伸出手抓住我:“小小,一會兒你如果聽到窗外有人喊我名,你要拍打我的枕頭。”


    我咽下口水,點點頭已經這樣了,且看事態發展。


    老太太又吩咐這些小輩,今天晚上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大驚小怪,守在門口不要動。


    這老太太滿嘴鬼話,說得如此嚇人,眾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折騰一天,晚上沒吃飯,餓得前心貼後心。此時手一直被老太太攥著,撒都撒不開,心裏這個膩歪就別提了。


    這一晚上我簡直度日如年,老太太真是把我當情郎了,抓著手就不鬆開。


    我離又離不開,動也動不了,隻好任由她握著,用另一隻手掏出手機,坐在床旁邊看小說。混了一個多小時,天色完全黑,陣陣犯迷糊,開始犯困,頭一下一下點著,眼睛怎麽睜也睜不開。


    我看看其他人,幾個舅擠著躺在行軍床上打盹。下麵那些小輩就混不到床了,有的搬把椅子坐在門口,有的坐在走廊長凳上。一個個沒精打采,哈欠連天。我看了一圈,沒發現李揚,不知這小子跑哪去了。


    困意濃稠,我靠在床頭,打個大大哈欠,慢慢合上了眼。這一睡不要緊,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模模糊糊中好像誰把窗戶打開了,身上雖然裹著棉襖,可抵擋不住陣陣冷意。我凍醒了,嘟囔了一句誰那麽缺德,睜開眼卻看到窗戶插得好好的,可屋子裏卻有一種莫名的寒意。


    老太太已經鬆開了手,她靜靜平躺在床上。


    我不經意瞅了一眼,差點沒跳起來。這老太太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清醒呢,胸口微微起伏,麵容平靜,兩隻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眨都不眨。


    我咽下口水,看看病房,眾人七倒八歪,一個個正睡得香。因為都是男人,唿嚕聲此起彼伏。老太太這種異狀也不知是不是正常的,我想過去叫醒老舅,就在這時,窗戶外麵突然傳來“嗬嗬”笑聲。


    順著聲音去看,隻見窗外的窗台上不知何時站了一隻貓頭鷹。收著翅膀,不停跳來跳去,兩隻眼睛完全是綠色的,看的人冷颼颼,有點發毛。最為詭異的是,也不知是不是幻聽,這隻貓頭鷹居然能發出人一樣的笑聲,嘴裏還“咕咕”作響。


    大半夜的,窗台上突然多出這麽一隻黑色怪物,眼睛直愣愣瞅著你,換誰不得尿啊。


    我和它隔窗相望,屋子裏溫度很低,寒氣逼身,就像是掉進冰窟窿裏,可又一動不敢動。這隻貓頭鷹來得詭異,而且它的眼神給人的感覺,不像是一個畜生,很有人的神采。


    它就像一個披著貓頭鷹黑色外套的侏儒巫婆,眼裏都是陰邪之光。


    就在這時,它忽然展開黑翅,撲稜稜從窗台飛走,飛進黑漆漆的夜空不見。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敢動一動。因為保持僵直的姿勢太久,渾身關節都酸了。


    怎麽就突然多出這麽一隻怪物?我心裏發堵,像是壓了千斤巨石,唿吸不暢。


    貓頭鷹在民間也叫夜貓子。有句俗話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媽的,這是不是什麽預兆?


    我正想著,樓下不知什麽地方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叫聲,像是在喊誰的名字,可能風太大,聲音被扯得斷斷續續,支離破碎,也聽不出是誰。


    病床上的老太太發出輕輕的“哎呦哎呦”呻吟聲,我趕緊過去把住她的手:“姥姥……”


    “小小。”老太太低聲說:“拿,拿枕頭,拍著……有人叫我了……”


    聽到這話,我渾身一抖,仔細去聽,外麵一聲一聲果然叫著:“戚燕!戚燕!……”


    聲音愈來愈大,一聲比一聲瘮人。我過去推推熟睡的老舅,老舅擺擺手,咂咂嘴換個姿勢又睡著了。再看看其他人,都像是喝醉了酒,唿唿大睡,絲毫沒有清醒的苗頭。


    我擦擦頭上的冷汗,怎麽每次都把我推入到這種孤單英豪的境地。


    我無奈走到床邊,輕輕抽出姥姥的枕頭,沿著病房開始拍打。路過窗邊的時候,我還特意張望了一下,醫院的燈光幽暗,可是依然能看清楚下麵空蕩蕩的連個人影也沒有。


    可聲音愈來愈響,悽厲無比,聽得人頭皮都炸了。姥姥張大了嘴,喉嚨不斷發出“嘶嘶”的聲音,兩隻眼睛直直看著天花板,兩隻腳不停地左右動著,看上去就像是被誰扼住了咽喉,緊緊掐住她,要把她掐死!


    床單滾落得亂七八糟,尤其那兩隻紅色繡花鞋,在慘白的日光燈下,那麽紮眼瘮人。


    我閉著眼都快哭了,一下一下拍打枕頭。說來也怪,隨著枕頭拍打,外麵叫聲漸漸減弱,逐漸沒有了。我長舒口氣,滿頭是汗,姥姥也恢複了平靜,咋咋嘴,不停呻吟,臉上浮現出大病初癒那種紅暈。我把枕頭塞到她的頭下,坐迴椅子上,心還怦怦跳。正想閉眼假寐,無意中一抬頭看到門楣上掛著的那張符籙。


    我當時就跳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張符籙居然隻剩下原來的三分之二!走過去細看,符籙下麵邊緣有黑漆漆燒焦的痕跡,看樣子那一部分不知什麽時候給燒沒了。


    這怎麽迴事?誰手欠給燒了?我看看符籙位置和方向,一直都保持著老舅貼時候的樣子,應該沒人動。怎麽平白無故就燒掉了三分之一呢?再說病房裏人來人往,誰也不可能當著眾人麵去幹這樣的事。


    我把住門框,探頭往外看看,醫院的走廊寂靜無聲,空空蕩蕩。長凳上坐著幾個小字輩,李揚赫然在列,因為溫度低,他們不由自主依偎在一起,頭碰頭在那唿唿大睡。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錯覺,總覺得走廊怪異,透著沉沉的陰氣,昏黃燈光下,像是有什麽不可言狀的東西存在著。


    我不敢再看,迴到病房,坐在椅子上,心頭狂跳,坐立不安。


    這一晚上就沒怎麽睡。實在太乏迷瞪了片刻,還睡不實總覺得門外麵有人。想睜開眼起身去看,潛意識中又覺得麻煩,眼皮子也重似千斤,怎麽都起不來。後來我一想,我的任務就是拍枕頭,已經完成了其他事就不管了。愛誰誰,這又不是我姥姥,我操哪門子閑心。意識一沉,索性大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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