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業的家鄉是個小村子, 不算赤貧,但也不富裕。一家給一口飯,養活一個孩子自然是沒問題,底線良知先不說,好歹都是同宗,一個祖宗的親人,哪怕離的有點遠,也是親戚不是,小半個村子呢,養著也就養著了。


    吃百家飯這種事情,同時也代表自動把自己歸類為弱者,大人有大人的想法,孩子有孩子的世界。作為一個吃自己家飯,無父無母的李德業,在大人眼裏是同情,在孩子的眼裏是好欺負。你要來我家吃飯,那你還不聽話,不聽話你就別吃!


    如果是一般的人,可能也就忍了,得活下去不是,但是孩子不太一樣,有些人大概天生就不服輸,自尊心比天高,李德業就是,何況他還享受過,當年大家搶著和他玩的日子,還沒忘呢。


    你不給?老子自己搶!打不過你?我咬住了就不鬆口,隻要你沒打死我,我tm總不會餓到自己。小孩子哪懂什麽是非善惡,他隻知道,怎麽在不挨打的情況下,拿到吃的,比如偷。方便快捷,被大人抓到了,就是口吃的,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大人確實不會因為一口吃的就怎麽樣他,可是投射在李德業身上的視線,也從同情變成厭惡,這東西是個死結,沒辦法解決。李德業一開始被嫌棄還會反駁,還會生氣,可是比起被人當馬騎,被說兩句明顯更好。時間一長,這種微不足道的羞愧,自然也就沒了。


    同樣的,時間一長,一開始還好心勸說,維護李德業,說孩子什麽都不懂的人,也慢慢疲憊了。覺得他骨子裏就是懷,小偷小摸最讓人厭惡。而那時的李德業還不懂,什麽是名聲壞了,就沒辦法在人群中生存了。


    比如誰家丟了什麽,都能想到他,不管他是真的沒偷還是假的沒偷,都沒人信了。比如孩子們肆意欺負他的時候,再也沒有好心的大人們出來幫忙。再比如,大人真的想要防備一個孩子,而且明確的知道要怎麽防備的時候,接下來的事情,就太簡單了。


    有些事情至少稍微聰明一點,一眼就能看到頭,比如李德業在村子裏的名聲,因為沒東西吃,隻能想辦法偷搶,而偷搶就會讓他越沒東西吃,直接變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幾十年後的李德業,迴顧這段往事的時候,對自己隻有一個評價,蠢!


    可惜,那個時候蠢的不行的李德業,差點就被餓死了。10歲那年的新年,李德業整整三天,什麽都沒吃,冬天地裏沒東西,大棚倒是有,被人看的死死的,他過去隻會挨打。


    飢一頓飽一頓李德業,已經習慣挨餓的身體都忍受不了了,大口大口的灌涼水,越灌越餓,還冷,冷的渾身發抖,把家裏麵的衣服都裹上,還是冷,那是飢餓帶來的冷,骨子裏帶著涼氣。又過了一天,村子裏的人都迴來祭祖了,他想要出去找吃的。


    這個時候,什麽驕傲,什麽自尊都不在乎了,他一個小偷說什麽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已經足夠清楚的知道,自己人憎狗厭的身份了。這個時候要他去要飯都行,他是真餓,餓到如果有人給他一口吃的,他能把命都給他。


    那個時候,一個好心的陌生大人,教會李德業第二件事,陌生人,才不會對他白眼。李爸爸就是那個陌生人,他的出發點簡單的不行,李德業和李哥哥差不多大,瘦的隻剩一把骨頭,他不知道別人怎麽看得下去的,反正他看不下去。


    就算真的小偷小摸又怎麽了,一口吃的,給孩子一口吃的而已,有必要上綱上線,弄成道德問題?李爸爸,一個不管在任何年代,都能被贊一聲謙謙君子的人,他的世界觀裏,如果這個世界的孩子變成了小偷,那責任絕對在大人,是他們把這個世界,變成了讓孩子隻能這樣活著的地方。


    李爸爸想要不顧眾人阻攔,卻也不想大過年的,讓大家不開心,隻是為了自己表達個善心。所有的一切都是私下做的,食物是私下給的,錢財也是私下給的,最大程度上的,讓大家都滿意,重要的是讓李德業能活下去,至少活到他再迴到這裏。


    李爸爸給的錢,對大人來說不多,但是對李德業,絕對是筆巨款,蠢了十年,終於聰明一迴的李德業,等李爸爸一走,帶著這筆巨款,離開了這個都是熟人的地方,陌生人的世界對他來說更好。


    帶著巨款走出小村子的李德業,雄心勃勃的想著,等老子發達了,你們這些人,都給老子等著。到時候,李爸爸的恩,他要報,這幫雜碎的仇,他更要報!


    然後,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李德業,剛到釜山站第二天,就被人敲了悶棍搶了錢。這也要怪他自己,蠢的要死,一大堆錢李爸爸裝在信封裏,他也裝信封裏。人家盯了他一天,他一點都沒發現。衣衫襤褸的孩子,帶著一筆看著不少的錢,不被搶,都對不起釜山作為韓國黑社會盛行的名頭。


    沒錢沒飯吃的李德業繼續他的小偷小摸生涯,反正他也迴不去了,人生的際遇有的時候很奇妙,當你覺得到穀底的時候,老天會給你一點甜頭,比如帶著他去首爾的白昌洙。又在當你覺得活著有那麽點意思的時候,一巴掌把你拍的血肉模糊,比如那場讓他發誓要報答恩人,卻費盡心思找到恩人隻能伸手要錢的車禍。


    再然後,也許是車禍刺激了他,也許是他終於開竅了,最有可能的是,他開始發育了,力氣變大,人也變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差點費掉一條左臂的疤,讓他正式從邊緣小混混,進入組織核心。


    半邊身子被開膛,讓他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差點就活不過來,也讓他在下床之後,成為組織的二把手。貫穿整個肺部的槍傷,讓他和人換了半個肺,也從二把手,自立門戶,手下有點拿的出手的東西了。


    身上的傷越來越多,越來越重,位置爬的越來越高。慢慢的,傷口開始癒合了,手下的人也從幾十人,變成幾百人。不管是哪個行業,隻要手上握有資本,就算是真正進場的玩家了。


    累計資本,最難的不是如何用一百萬賺到一千萬,而是從零開始,如何拿到第一個十萬,以及第一個一百萬。而已經握有一百萬的李德業,用全副身家,博了上億的場麵,一場豪賭,讓他一躍成為釜山唯一的李先生。


    此時,李先生,已經能幫助另外一位李先生了,那位李德業這輩子,唯一沒還清債的。可惜的是,好人總是不長命,禍害倒是能千年。那位才是真正被值得稱唿為一聲李先生的人,就這樣消失在李德業的生命裏,在他覺得自己欠對方的,連千分之一都沒還清的時候。


    以李德業的活法,活到現在,跟他談什麽責任,那是放屁。他懂責任就見鬼了,那些被他丟掉的人,能從漢江裏爬出來。因此,李夕顏這三個女人,對他來說,不是責任,而是一場交易,欠債還錢的交易。雖然有些特別,但也是交易的模式不一樣。


    什麽時候,交易的對象變成奇怪的責任關係的?是那場李夕顏非常討厭的代筆事件,一切都是從那開始改變的。


    當初李德業看著麵前的李夕顏,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可是依舊在這樣的情況下,在商量無效的情況下,沒有選擇發火,也沒有胡攪蠻纏,而是就這樣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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