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李夕顏旁邊的李德業,輕輕拍著手,對妹妹小聲嘆息“你真的永遠能給我驚喜,這樣的片子你當初怎麽會想要投資?”


    李德業從來都不知道,自家妹妹還是熱血未冷的孩子。哪怕他不懂電影在做什麽,但是很清楚,這個社會的高層討厭什麽。《鬼鄉》就是拿到任何一個當權者麵前,都會被討厭的電影,因為這種藝術的類型,本身就是消費國恥,非常讓他們討厭。


    當然他的妹妹什麽都好,不過李德業的好,指的是李夕顏對自身之外的事情,表現出來的冷漠和篤定。李夕顏怎麽看都不像是,熱血上頭不管不顧的孩子,比如現在拍一部可能會失敗的電影,也不是這種社會責任感滿滿的孩子。


    對李德業而言,那樣的人,有些太過遙遠,至少在今天之前,他才發現李夕顏有這種熱血。某些方麵來說,那樣的人在他看來有些蠢。比如不遠處,捂著臉,想要忍住不哭,其實哭成傻子的導演。


    “我投資的不是它所代表的含義,而是它本身。”李夕顏沒聽懂李德業的意思,她以為哥哥是問為什麽投資不賺錢的作品,靠近哥哥迴答他“刨除一切外因,它是一個好故事,這個才是重點。”


    李夕顏還真沒什麽家國大義,熱血青年的思想。她就是有,也不會在這個國家。她會投資《鬼鄉》的理由特別的簡單,好故事不應該被埋沒,光這點就足以讓身為作家的她投資了。


    不過,她這種簡單的想法,在複雜的成人社會自然會被曲解,比如結束派對的所有人,都會和她,和導演說一聲,辛苦。那是這個國家的電影人,對同僚的愛護,他們做了一件大家都不敢做的事情,並且做的很好。


    當初李德業開玩笑的包場他自己沒有做,但是有很多企業,還有很多人權組織,真的包場觀看。還有中小學的學校,以學校的名義,包場觀看這部電影。《鬼鄉》出乎趙正萊的意料,卻在李夕顏理所當然的想法裏,火遍了整個韓國。


    當天各大電影評論網站上,《鬼鄉》直接刷到了9。7分,有很多觀眾直接打了十分,還有人自發在各個社交平台安利這部電影。脾氣暴躁的人,更是在專業記者和電影人評價的5.8分裏,斥責他們不顧以國家大義。此時,《鬼鄉》已經不止是一部電影了。


    2月26日,《鬼鄉》一騎絕塵,壓下好萊塢大片《死侍》和《瘋狂動物城》登頂票房榜,這在韓國不是沒有電影做到過,但是絕對是鳳毛菱角。


    27日淩晨,樂瘋了的導演趙正萊大半夜拖著張勳,守在的門口,蹲守李夕顏下班。然後在淩晨一點,拖著極度不情願的李夕顏,帶著兩人,開到當初首映的三成洞樂天影院門口。


    三人就在李夕顏的車上,拿著燒酒瓶,慶祝他想都不敢想的成功。酒精的作用大概就是讓人放鬆,放鬆到趙正萊哭成狗,眼淚鼻涕都下來,抱著燒酒瓶說胡話。而被拖出來的李夕顏和張勳,則是實在忍受不了他發神經,開門下車,丟他一個人在車裏瘋。


    “你臉色不好,最近太忙了?”張勳點燃一根煙,拿著燒酒瓶,碰了碰李夕顏的瓶口,他其實也有點醉了,來之前已經被趙正萊拖著喝了一輪,要不是半醉的狀態,也幹不出到電視台門口堵李夕顏的事情。


    “本來今天能迴家睡覺的,但是被你們拖過來了。”李夕顏對站在不遠處的金長秀晃晃手機,讓他看簡訊,她要他買醒酒藥過來。身邊兩人其實都瘋了,大冷天玩什麽情懷,當自己還是十幾歲的小朋友麽。


    張勳勾起嘴角大笑“你不開心麽,我們成績那麽好,好的我以前的片子都白拍了。”


    “聽你的意思,你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李夕顏晃著酒瓶問他。


    這個問題張勳迴答不出來,看著馬路對麵亮堂的影院招牌,自言自語“這片子其實不好,導演是新手,劇本七零八落,演員更是稚嫩,連成片都粗糙的不行。這片子要是在我手裏,我都不敢讓它見人,因為它見不得人。太業餘,業餘的連上院線都勉強。”


    李夕顏低頭笑了一下沒接話,張勳看了她一眼“怎麽,難道你不這麽認為麽,以一個影評人的角度,你真的覺得,電影像你的影評裏寫的那麽好?”


    張勳的聲音有些尖銳,還帶著酒意的含糊“你說它讓我們反思,可是敘事太多,根本沒有留下反思的空間。你說它故事特別好,但是畫麵太平實,不輕不重,重點壓根就沒有找準,觀眾剛剛有一點感慨的時候,畫麵就繼續推進,導演的掌鏡功力壓根就是小學生的水平。”


    逐句給李夕顏挑刺的張勳,盯著李夕顏,眼底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火光“你專門寫了那麽多電影的優點,你真的覺得,那些是優點?還是說,反正都是要賺錢,你就隨便寫寫?”


    “那些傻逼記者還說什麽,你是女權的先驅,拿什麽熟食果和無人生還舉例,什麽你的作品之所以能不敗,就是因為你對這個社會的解讀,都tm是智障,你和裏麵那個傻子一樣,你們的作品都是……”


    一直安靜聽著的李夕顏,突然踢了他一腳“行了啊,說我就說了,裏麵那個可是這兩天就差告訴全世界,要不是因為你,他什麽都沒有,你可是他的貴人呢。嫉妒沒什麽,好歹守一下底線。”


    滔滔不絕的張勳像卡殼的磁帶,愣在當場,直直的看著李夕顏,猛的灌了一口酒,咒罵了一句,抬手把酒瓶砸在地上,罵的更兇狠。金長秀拎著袋子往這邊跑,被李夕顏製止,讓他別過來。


    張勳指天咒地,在旁邊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把所有知道的髒話都罵出來。李夕顏則是拿出手機,想著最近幾天的安排,對他發瘋的行為視而不見。


    《鬼鄉》那麽好的成績,好到導演都要瘋了,可是作為製片人的張勳,卻在這裏對李夕顏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張勳以為李夕顏不懂,以為李夕顏會生氣,卻沒想到她什麽都懂,太懂了,懂的讓他發泄都沒辦法對著李夕顏發。


    這個世界什麽最讓人嫉妒,不是電視上的明星獲得了什麽大獎,過著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生。而是身邊什麽都不是的人,明明不如自己的人,狗屎運的超過了自己,甚至比自己還好。這才是最讓人不滿,也沒辦法說出口的不滿,因為作為朋友,理應為對方高興,才是真善美的做法。


    隻是,人類這個物種,就是因為我們對別的物種的嫉妒,因為自己的不甘心,才一步步成為萬物之靈的。張勳也隻是一個人類而已,所以他嫉妒。嫉妒趙正萊,這個第一部作品,就被捧上天的後輩,他怎麽可能不嫉妒,他這麽多年的生涯,對上趙正萊,什麽都不是了。


    這種話張勳沒辦法和任何人說,如同李夕顏說的,趙正萊在每一個採訪裏,都告訴別人,張勳是他的貴人,有張勳他才有今天。就連生出嫉妒這個念頭的張勳,都暗地裏唾棄自己,不堪的心思,他們是朋友,他怎麽能這麽想,這麽想和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人有什麽區別。


    今天或許是醉了,或許是身邊站著的,是趙正萊的另一個貴人,或許是當初他把這個貴人介紹給趙正萊,沒有她才是真的沒有今天趙正萊的人。讓張勳大腦短路,把一切隱晦又憤慨的發泄出來。不然這些話,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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