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悲愴又大義死亡,新的政權對於英雄家屬的照顧,都體現在在這個家裏的角角落落。拜訪的客人多起來,採訪的記者、社會的名流。牆壁重新粉刷,珍貴的擺設重新放在屋裏,吃慣了的老廚師迴到家中,栗子被當作吉祥物展示,初期是蒼惶不安的。


    栗子沒辦法適應這樣的生活,大伯看在眼裏,他沒有多說,作為掌權男性教導長大的大伯,並沒有細緻到可以同小女孩談心事的地步。母親聽到一些消息,出於未來的考慮,想要送栗子出國,家裏不缺錢,可是女兒的狀況讓她擔心。


    大伯沒有說好,也沒有拒絕,選擇權他沒有抓在手裏,而是帶著長時間燜在家裏的栗子,去了窮人的聚集地,去看看這個國家真實的樣子。畫麵沒有外景,有的隻是迴來後的栗子越發的沉默,首次嚐試,在記者見她的時候,開心的笑,悲傷的哭。


    婚姻並非大伯隨便拉了一個人,告訴栗子這就是你的丈夫。而是如同當年一樣,給了栗子選擇權,帶她去看底層的男人、受過教育的男人、有家世的男人和受過教育又有家世的男人,以及這些男人們,家裏的女人過的是什麽日子。這些人分別是屋子裏的僕人,大伯的員工,家裏來往的客人們,依舊在這個栗子從小長到大的屋子裏,進行這一切。


    母親為結婚的事情挑花了眼,她把最適合的那個放在栗子麵前,一位留學歸來,家裏有點小錢的醫生,模樣看著很好,見過麵也很有教養,栗子結婚了,終於離開了這棟房子,大伯說,房子是栗子的,這是她的家永遠可以迴來。


    屋外的一切依舊是隱晦的,並沒有出現在畫麵裏,隻有老屋裏的僕人,栗子的母親隨意的幾句話,聽著過的還不錯。栗子婚後第一次迴來了,因為第二位夫人,第一個孩子出現了,她不是迴來要做什麽,她隻是沒有地方可以去,所以她迴來了。


    栗子迴來的時候,母親老了,大伯也老了,兩人都沒有覺得多年未生子的情況下,那位夫人和那個孩子有什麽問題,栗子聽到了閑言碎語,聽到了舊時已經長大了的朋友們的規勸,聽到了那些離開丈夫的夫人,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栗子再次離開了家,迴到了丈夫身邊。


    在第三位夫人出現之前,大伯因病去世,家裏隻剩母親,老房子越來越值錢,從擺設到房屋,看著大氣,看著有味道,看著就是新旺的家族,在丈夫的勸導下,栗子第二次迴到了家裏,這次迴來就沒有再走,這裏變成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房子的陳設再次改變,新式的各種家居搬了進來,易碎古老的精品被替換成仿品,主臥成為栗子和丈夫的房間,沒幾年,除了母親的屋間,家裏的一切都變的新潮,也變的陌生。母親去世了,她的房間變成了栗子的房間,一個新的生命卻來到她的屋子裏。


    家裏第一次出現嬰兒用品,出現各種童趣的玩具,曾經教導過栗子的老師都已經老了,現在教導這個孩子的,是老師們的學生。語言、禮儀、文化,一個都不缺,孩子慢慢長大了。栗子學著大伯,帶孩子去看看真實世界的樣子,孩子看了,孩子被嚇到了,孩子縮迴栗子的懷抱,栗子開始教她哭笑,教她成人。


    隻是時代變了,完全的家庭教育已經很少了,孩子要去上學,要離開家,孩子一點點長大了,到了結婚的時候。栗子挑花了眼,想讓孩子過的好好的。婚禮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女兒的朋友都被宴請,哥哥姐姐們迴來送出祝福,故事到了尾聲。


    婚禮上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姐妹,看著那些一個個過來打招唿,恭敬的叫著母親的孩子們,拉著栗子的手,說了一句感嘆“這麽多年也就你能忍,我就忍不了。”


    “說這些幹什麽,哪裏是忍耐,不過是環境。”栗子輕笑,她有什麽辦法呢。


    老姐妹眉頭一皺“怎麽不是忍了,你難道有不忍過麽?”


    畫麵戛然而止,新娘的休息室裏,伴娘拿著一塊熟食果,有些嫌棄的放在嘴裏“為什麽以前人喜歡吃這個。”


    最後一個畫麵定格在新娘的迴答“大概因為沒得選。”聲音自然溫柔,卻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太陽穴。


    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宿命的輪迴,還是選擇的支配。到底是命運的無情的手段,還是因為自己的膽小怯懦造成的悲劇。不忍會是什麽?不忍會改變什麽?誰都不知道,這個婚姻有什麽結局也不知道。


    大伯從一個背景版變成一個稍許有些古板,但是卻並不是個壞人,整個故事裏都沒有壞人,大伯的出發點沒問題,母親當然是想要讓栗子好的,就連丈夫也不完全是反麵角色,他隻是跟隨著時代,在做那個社會很多男人都在做的事情。


    大伯代表的是社會,社會教會女人們,這是男權社會,這是想要出頭就要冒著被別人踩在腳底下的風險;母親代表的是家庭,家庭永遠會勸解女孩子們,乖巧、聽話、結婚、孕育,家庭都是好意,家庭都是為你好;丈夫是無常的命運,命運沒有好壞,命運沒有對錯,命運的對錯隻是看選擇的路,到底走的是否艱難。


    一個沒有壞人的故事,主角一帆風順的長大、成家、生子,一切就像這個平凡社會的縮影,每一個順理成章的選擇背後,看似都有栗子的無可奈何,但其實每一個選擇,都是栗子把自己禁錮的鎖鏈。是這個社會無數的女人,為自己尋找的藉口。


    藉口出身限製,藉口出身不好,別人出身好,所有做什麽都好。;藉口父母之名,藉口長輩壓力,我也不想結婚,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藉口命運無常,藉口命運殘忍,我已經這麽努力了,我付出了你們都想像不到的努力,為什麽我沒有你們過的好。


    一切的一切都是藉口,栗子從來沒想過不忍,隻要她不忍,她能改變的事情太多了。那些抱怨家庭,抱怨出身,抱怨命運的女人,又何曾想過不忍,想過奮鬥。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懦弱,自己隻能抱怨眼前的苟且,卻一直對天抱怨,為什麽遠方不曾到來。


    當然這都是開拍之後的事情了。是好是壞,都是成片之後,看評論家,看觀眾的口碑。導演柳楠晴覺得修改意見是雙方各退一步,勉強滿意。作家李夕顏看著自己所有不滿意的地方,都被剔除修改,也很滿意。


    差點成為連體嬰的兩人,就此分開,李夕顏進入助理作家的職位,抽時間修改劇本;柳楠晴則是正式開始尋找團隊,和拍攝場地等瑣事。外景都被砍掉的情況下,製作費省了很多,她能操作的餘地也更大。而對於承載了整部電影的屋子,更要仔細的選擇。


    劇本因為李夕顏對栗子這個角色的愛憐進行的很順利,某種程度上,栗子是很多女性的縮影,包括金女士都有一點影子在。如果非要為栗子找一個形容詞,大概隻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熟食果》進行的順利,而助理的工作卻出了一點小問題,這個問題不大,李夕顏卻一時解決不了,而且也不能視而不見的小問題。漫長的2005年終於過去,跨年夜在寫劇本的李夕顏,在2006年1月3號晚,開啟的不止是新的一年,還有新的世界。屬於成年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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