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攀著楊瓴肩膀,喜上眉梢道:“此話當真?上次迴鄉祭祖,思兒也隻是歸家五日,此次竟有半月?我可想她了!”


    六月季夏,皇後見高廟。賜長公主、丞相、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以下及郎吏、宗室錢、帛。上官安以後父遷車騎將軍。


    上官桀雖為皇後祖父,亦尚知收斂,上官安卻已喜不自禁,日見驕橫。霍兮薑益發沉默,隻常常出入椒房殿,陪伴幼女。


    六月底,天子駐蹕雲陵。楊瓴亦攜我與二女至雲陵,尋了家客店住下。思兒見到幼妹很是歡喜,我遂與少紋一道帶著小姐妹到街市上遊逛。雲陵曆四年修繕,已小有規模。少紋與思兒念兒逛得甚是歡欣,我卻心中惻然,玥直,她離去已有五年了。我正黯然失神,忽聽思兒喊道:“賞哥哥!”


    我抬眼望去 ,隻見迎麵走來一總角少年,身著玄色深衣,眉目慡朗,有些許異族之貌。思兒向我道:“阿母,這是……”我未等思兒說完,便行了一禮道:“小婦人失禮,見過秺侯。”


    金賞麵上掠過一絲驚訝,愣了一下方道:“楊夫人……不必多禮。”


    “小女尚幼,尊卑不分,多有唐突了。”


    “楊夫人切莫見怪,我與思兒時常見麵,已是熟稔了,不必如此拘禮。”金賞微笑,低頭看了看思兒。思兒身量隻到金賞胸前,她踮起腳尖湊到金賞耳畔,一手攀著金賞肩頭,一手撫在金賞臉側對他說著悄悄話。金賞怕她站不穩,一手伸至她腰間輕輕扶著。不知思兒與他說了何事,金賞雙目有一絲寵溺忽閃而過,我心裏咯噔一下,想起了那年九歲的我與十四歲的楊瓴,亦是如眼前這少年與女童般親昵……


    晚間待兩個女兒睡下後,我對楊瓴說了思兒與金賞早間之事。楊瓴皺眉道:“思兒亦曾說過天子哥哥心思沉,不如賞哥哥和顏悅色好相處。我當時隻道是她童言無忌,未有深究。阿凰,你是憂心思兒與秺侯?”


    “思兒年紀小,又是椒房殿的人,不知陵兒作何感想……”


    “罷了,明日一早便要起身祭拜皇太後,先歇了罷。”


    翌日天未亮,我已與楊瓴往雲陵太後墓而去,一雙女兒由少紋看顧。少年天子於晨霧中向玥直的陵墓前恭謹祭拜行禮,我身份不得外泄,隻得在寢廟處給玥直上香。玥直一去五年,與我的長姊同樣為巫蠱禍事無辜牽累,如今玥直的陵墓已修好,長姊的陵墓卻不知何時有著落……


    陵兒於墓前祭拜禮畢,方獨自走進寢廟,為玥直上香後,他迴頭定定看著我。十一歲的陵兒個頭比同齡的金賞高了不少,眉宇間卻總有揮之不去的清愁,與他的身形有些不稱。廟裏隻我二人相顧,我行至他身旁坐下,輕喚他一聲“陵兒”。陵兒幽幽道:“我登基後,大將軍為我名有雙字難於避諱,硬是將我陵字去掉,這世上,便已剩絳姨你一人如此喚我了。”我心酸不已,隻好輕撫陵兒後背問道:“陵兒,皇後可好?”


    “雲霓很是懂事知禮,敏慧好學。”陵兒忽而挑眉直視我道:“絳姨小名為凰,我欲將歲羽閣賜予思兒居住。我召她往歲羽閣一觀,她卻奉了雲霓一同前去。絳姨,你說思兒此舉是何意?”


    我心中大震,深吸了好幾口氣方得平緩過來。我未有對上這天子之問,卻道:“霍大將軍第五女,與秺侯年歲相當,陛下可有許金霍兩家結親之意?”


    陵兒不意我忽的轉了話題,思索片刻後瞭然道:“敬候生前,亦有與大將軍提及此事。朕待見到大將軍,便將此事定下。”


    “陛下,思兒與皇後亦是年歲相近,許是相處投契,陛下便讓思兒留於椒房殿伺候皇後罷。”我平視陵兒,溫聲勸道。


    陵兒未置可否,片刻後方正色道:“兩位金侍中,朕皆賜都尉之職。敬候另有一侄名安上,來日金賞成婚,朕亦召此子入為侍中。”


    迴到客店房中我對楊瓴說出此事,楊瓴不悅道:“你為何如此武斷?待過上幾年思兒曉得□□,若那時秺侯當真對思兒有意,成全他們便是,為何硬要將秺侯配給那霍家女?”


    “瓴君,目下境況,已是等不得思兒再長兩三歲了。今日陵兒已透出對思兒有納入後宮之意,我不就此斷了秺侯念想,隻怕來日必然釀出禍事。陵兒他,倒是有手段,說要給金氏兄弟加官為都尉,其實便是震懾二人之故。”


    楊瓴心疼女兒,不欲再與我說話,轉身迴裏間尋思兒去了。我朝著楊瓴的背影,喟然一嘆。


    一月後,霍光以第五女妻金賞,金賞進奉車都尉,與襲封的秺侯之爵一道,身佩兩綬。金建進駙馬都尉,佩一綬。陵兒對霍光言:“金氏兄弟二人不可皆佩二綬麽?”霍光對曰:“賞自是嗣其父爵,而建未得矣。”陵兒笑道:“侯爵之事,不在朕與將軍手掌之中乎?”霍光道:“先帝之約,有功者方得封侯。”陵兒為金建求爵之事,終是不了了之。


    楊瓴對我說完這些後,便背對著我沉默不語。二人靜坐良久,我終是小心翼翼開口:“瓴君,思兒如何?”


    “她並未知曉男女嫁娶之事,因秺侯不再與她說話,便鬱鬱數日,無可奈何罷了。”楊瓴心情不好,我不敢再問。我燒了隻塤,描上思兒喜歡的凰鳥圖樣,讓楊瓴帶給她。


    初秋,西南姑繒、葉愉等十餘夷族部落聯合起兵反漢,朝廷派出水衡都尉呂破胡帶兵前往益州平叛。呂破胡卻因迷路,未能及時進抵益州增援,致益州太守殉國,益州漢軍泰半陣亡。


    “前年夏天益州亦是西南多地夷民叛亂,呂破胡率軍前往平叛,勢如破竹,大軍到處叛亂即止,怎的這次力有不逮?”我皺眉不解道。


    “呂都尉是循著前次舊路,適逢大雨,山崩阻路,大部隻得另擇出路,因而貽誤戰機。”楊瓴道。我正欲迴話,楊瓴執起我手沉聲道:“縣官欲遣大鴻臚田廣明與軍正王平往益州平叛,我亦在隨征之列。”


    我怔住,半晌方道:“瓴君,這是陵兒之意?”


    楊瓴點頭道:“確是縣官所命。我如今位居中郎,理應隨征。”楊瓴攥緊我手,肅然道:“我離家時,你不得私見你那義侄……有事涉兩個女兒,若非小事,你須得待我歸家後方可議定……”


    楊瓴話未說完,我上前攀住他胳膊顫聲道:“瓴君,你莫要說此氣話讓我安心……你且告訴我,此戰敵我兵力幾何,勝算幾何?如今已是秋末,糧糙軍需可有備足?益州地形多變,田廣明為人嚴酷,可擔得起領軍之責?平叛不比剿匪,需鐵血懷柔並行,田廣明麾下可有圓滑善辯之士代為轉圜……”


    自我向陵兒提了金賞婚事後楊瓴便生了心結,對我不冷不熱,此刻他終是低頭吻住我,打斷我的問話。他無奈道:“阿凰,你為何這樣聰慧……”他擁我入懷,柔聲道:“此戰並非如此艱難。為夫自當小心,你且安心等為夫歸家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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