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氣稍稍退了一下,隨即又靠近了一點兒,似乎在打量胡春岩脖子上掛的皮繩和吊墜,並不怕胡春岩來撲打。這麽一來胡春岩倒有些心虛了,並不敢真的拿爪子去碰那黑氣。靈機一動,他一轉身拿屁股對著黑氣,兩條後腿一刨,將襯衫刨起來,向著黑氣蓋了下去。


    淺藍色襯衫蓋住黑氣,卻像是什麽都沒碰到似的,悄沒聲兒地落到了地上。黑氣又打量了胡春岩幾秒鍾,像是終於判定他確實是條普通的博美犬似的,又從門fèng裏縮了迴去。胡春岩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外頭說:“屋裏沒人,隻有條狗。”


    左家三叔頗有些疑惑:“狗?沒聽說他養狗啊。”


    “一條博美。”陰影裏的男人說話淡淡的,“不過脖子上拴的脖套倒有點意思。你這個侄子,看來天資不差。”


    左家三叔有幾分悻悻:“再是不差,這些年他都沒修習過,隻顧著東跑西顛緝毒去了,家裏頭的事根本不過心,哪有資格做家主!”


    陰影裏的男人淡淡一笑:“有道理。”


    他說得很有幾分敷衍,左家三叔卻沒聽出來,嘟嘟噥噥地抱怨著左老爺子偏心,兩人一起走下樓去了。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胡春岩才又化成人形,小心翼翼從貓眼裏看出去。外頭果然是空蕩蕩的人走了,就連樓道裏似乎也明亮了些。胡春岩對著方才那個男人站的陰影仔細看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方才並不是眼睛突然發花或神智不清。那一小片陰影很淡,一個人站在那裏,就算是背光而立,也不可能麵目模糊到看都不看清。如此說來,那個男人如果不是本身便是鬼物陰氣,便是用了什麽法術,刻意模糊了自己的麵目。


    雖然剛才探進來的那道黑氣裏帶著屍體的腐臭,但胡春岩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那男人並不是個鬼。光天化日之下,正是一日之內陽氣最充沛的正午,再是厲鬼也不敢就這麽大模大樣跑出來逛的。但如果他不是鬼,為什麽又會有屍氣呢?


    站在那兒琢磨了半晌,胡春岩又聽見樓梯上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伸頭一瞧,果然是左健,手裏還拎了一包什麽東西。


    天啊,終於迴來了!胡春岩一高興就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子,拉開門就想往外撲:“左健!”


    左健拎著一盒子羊雜湯剛走上樓梯,就覺得樓道裏有點異樣的味道,不過他鼻子比不得胡春岩好用,一時還分辨不出來是個什麽味兒,就聽見胡春岩的聲音,這一抬頭,臉頓時黑了:“幹什麽!迴去!”


    這小混蛋在家裏幹什麽,怎麽光溜溜的連條內褲都不穿就敢開門,而且看那樣子似乎還有衝出門來的意思!


    左健迅速低頭,隻覺得自己肯定是要長針眼了,而且是兩隻眼睛都要長!要知道,就是這會兒,光溜溜一絲不掛的胡春岩,還在他的視網膜上停留著呢。


    要說胡春岩的長相算不上頂漂亮的,但他的身材實在沒得挑。四肢修長又不瘦弱,腰緊臀翹,皮膚白裏透紅,就連腿間那個小東西,也——打住!左健猛然發現自己居然在迴味那小混蛋的身體,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這這這,這是隻公狐狸啊公狐狸,就算是狐狸精,那也是公狐狸精,他想什麽呢!


    胡春岩的確是沒發現自己光著呢。他恢複人形之後急著扒到貓眼上去看情況,後來又沉思去了,就忘記穿上衣服。這會被左健這麽一喝,趕緊縮了迴去,卻並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件衣服嘛。再說剛才那麽一開門,他就聞到一股噴香的羊肉味啦,肯定是左健拎迴了好吃的!所以他滿心高興地先穿上內褲,然後低頭去撿襯衫……


    “這是幹什麽!”左健在外頭鎮定了一下心情,才進門就發現混蛋狐狸竟然還沒穿好衣服,隻穿了一條小內褲,就這麽保持著屁股沖外的姿勢彎腰在那裏,這個,這是任君采ju花的意思麽?


    胡春岩慢慢直起腰,把一件襯衫舉到左健眼前。這件淺藍色的真絲襯衫是左健最貴的一件衣服,但是現在,後背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大洞,幾乎把整件襯衫分為兩半。破洞的邊緣是黑色的,而且如果仔細看,還能發現這些黑色像有生命一般,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襯衫剩餘的部分,大約再有一個小時左右,這件真絲襯衫就會人間蒸發,仿佛它從未存在過。


    半小時之後,胡春岩光著膀子坐在桌子前麵,聚精會神地從湯裏撈出羊雜來吃。而左健剛剛用十二張符紙包裹住了破襯衫,忙活出一頭的汗。


    “這人是我三叔帶來——你給我留點!”桌子上一小鍋的羊雜湯,大概隻剩下湯了。


    胡春岩一臉無辜地指著鍋:“還有很多啊。”的確,鍋裏還有大半鍋湯哩,隻是湯裏頭可能撈不出什麽來了。


    “……飯桶!”左健醞釀了半天,終於隻能狠狠噴出兩個字。


    胡春岩摸摸已經明顯凸起來的胃部,祭出殺手鐧:“你欠我一百頓飯。”


    “現在隻剩九十八頓了!”左健簡直要出離憤怒,這小子,真以為追債的是大爺嗎?不知道這年頭欠債的才是大爺嗎!


    胡春岩發覺左健有點暴走的趨勢。他跟脾氣暴躁的郎一鳴同住了這麽多年,在察顏觀色上極有心得,一見左健要跳,立刻軟了下來,陪著笑臉替他盛了一碗湯:“喝湯,喝湯。”隨即就開始抱怨,“我今天被嚇壞了啊——要不是我聰明變得快,被發現屋裏有人,說不定那傢夥會幹什麽呢。本來我想去碰碰那黑氣,也給你留點東西當線索的——幸好沒碰啊,不然等你迴來,我說不定都已經跟那件破襯衫一樣,隻剩下一半了。”


    左健一肚子的氣,被他說了這麽幾句就有些泄了。想想那破了一個大洞的襯衫,他也覺得有幾分後怕。如果胡春岩當時真的碰了那黑氣,等他迴來一開門,就隻能看見剩了半截的死狐狸了吧?


    想想雪白的小狐狸可能被黑氣吞得隻剩下半截屍體,左健自己都想打冷戰,嘴上雖然狠狠地說了一句“算你還沒那麽不長腦子”,手上卻已經把湯接過來,喝了一口。算了,不就是一鍋羊雜湯嗎,熟羊雜比不上活狐狸啊,吃了就吃了吧。


    “那個——究竟會是什麽東西?”胡春岩吃飽了,就知道後怕了,“那黑氣應該是屍氣吧,可我瞧著他也不像鬼或者殭屍啊。”舌頭靈活著呢。


    左健皺著眉頭搖了搖頭。雖然出身天師世家,但他多年不在這上頭用心,現在問他哪裏是種植罌粟的好地方,他能對答如流,但問起這些什麽妖鬼殭屍來,他就少點見識了:“明天我拿著那東西去查查。”這樣厲害的屍氣,應該能用的也沒幾個。


    當然,還要告訴一下左老爺子。三叔這個人,眼大心空,耳朵根子又軟,別再被不懷好意的人挑撥利用了才好。


    胡春岩沒有得到答案,不怎麽滿意地噘了噘嘴,坐在一邊看左健喝湯。


    左健拿勺子在碗裏攪了攪,半片羊雜都沒撈到,不禁瞪了胡春岩一眼。這一眼過去,他又忍不住要咆哮:“怎麽還光著!”


    “穿褲子了啊——”胡春岩不解地低頭扯了扯褲子。襯衫被黑氣侵蝕,褲子可沒事,他剛才就穿好了才來吃飯的啊。


    左健覺得自從認識了胡春岩,他得少活十年:“上衣,上衣!衣櫥裏不還有襯衣t恤嗎?不會去拿一件出來穿上!”


    “穿就穿唄,兇什麽……”胡春岩嘀咕著,跑去小得可憐的衣櫥裏翻了翻,不滿地又嘀咕了一句,“都是地攤貨……”隻有一件不錯的,但現在已經被符紙包起來了。


    “不然我去找個麻袋給你套上?”左健狠狠瞪著他,眼睛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才好。胡春岩是穿上褲子了,可是卻露著窄窄的腰,更不用說上半身還有兩點呢。也是他生得白淨,那顏色是微暗的粉色,圓圓的很是俏皮,跟鎖骨中間的紅寶石小狐狸相映成——快打住!眼睛又看到不該看的地方去啦!


    胡春岩絲毫不知道左健的內心鬥爭,勉強挑了一件t恤套在身上,迴來抱怨:“根本不合身!”


    那怎麽可能合身呢?左健比他高出將近一頭,衣服當然也要大上一號,一件t恤穿在他身上確實跟麻袋似的,直晃蕩。左健看了看,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不大像個樣兒:“下午去買一件吧。”


    “我沒帶錢……”胡春岩笑嘻嘻地湊過來。左健簡直能確定,倘若他現在是原形,肯定有條尾巴在背後搖啊搖。


    “好吧,我出錢,不過,抵一頓飯。”


    胡春岩轉了轉眼珠,嘿嘿一笑:“也行,反正還有九十七頓呢。”


    第15章 欺負兔子最有趣


    左健查了四天,並沒有查到左家三叔帶來的那個男人的任何消息,仿佛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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