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記清楚點兒好,”黃方說,“我問你,你們抓走我姐的第二天晚上你在哪兒?”


    “第二天晚上……我們又出去抄家了,就在你們家附近,不信你可以去問問。”


    “還有誰在學校裏?”


    “沒誰呀……我們都去了。”


    “再想想,說實話。”黃方拍著黑大頭向前腆著的大肚皮,“你這地方好像被人捅過幾下吧,好好想想,別讓這地方再受二茬罪了。"


    "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好像就是劉震亞沒去,他說他留在學校裏有事。"


    "再沒別人了嗎?"


    "肯定沒有,”黑大頭說,“那天是我們最後一次抄家,以後就沒再幹了,除了他全去了。”


    黃圓的判斷沒錯,黃方暗忖。


    “行了,咱倆的第一筆帳就算結了。你跟劉震亞還有聯繫嗎?”


    “沒有,早就沒有聯繫了。聽說他在鐵路上當了個什麽官兒,後來又下海開公司了。”


    “現在去吃飯,飯桌上咱倆再結第二筆帳。”


    “我不餓,”黑大頭連連推卻,“有什麽事咱就這兒說吧。”


    “這事還非得在飯桌上說不行。”黃方說著,連推帶搡地將黑大頭弄進了一家飯館裏。


    餐館裏正是上人的時候,錄音機裏放著流行音樂。南牆上掛著一幅碩大的山水畫,幾尾艷麗的金魚在畫下方的魚缸裏緩緩遊動著。


    黃方朝那個相比之下長得最順眼的服務員打了個手勢。


    “您要點些什麽?”她扭擺腰肢走到近前。


    “來幾瓶啤酒,你再給看著弄兩個菜。”黃方說著適時地送出了個飛眼,並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塞進服務員手裏,“不用找了。”他高興地看到,她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往迴走的時候腳步有點亂。


    菜很快就上來了。“吃啊。”他沖黑大頭說道,“忘了問你想吃什麽了。”


    “我無所謂……要不,我還是走吧。”


    “吃,你丫非吃不行!”


    他們倆一言不發地吃著,在黃方的逼迫下,黑大頭咽藥似的喝了半杯啤酒、兩個餃子。


    “我吃飽了。”黃方道。


    “我也吃飽了,”黑大頭說著站了起來,“我先走了,還有點急事。”


    “慢著,”黃方一把拉住黑大頭,將他按迴到座位上。他朝四處看了一眼,又把方才那位服務員叫了過來。“小姐,麻煩你個事,”他指著那個魚缸說,“那金魚挺好看的,能賣我幾條嗎?”


    “那是觀賞魚。”她遲愣在哪裏。


    “我知道是觀賞魚,”黃方微笑著說,“我是在問你賣不賣?”


    這時一位中年男子走過來,問,“您要怎麽著?我們這兒不賣人。”


    黃方雙手一攤,微笑地搖著頭,儀態很紳士。“您誤會了,您是這裏的老闆吧?”


    中年男子點了下頭。


    “剛才我問這位小姐,您這魚缸裏的魚賣不賣?”黃方說,“不知道您能不能滿足我的願望。”


    “買金魚?”老闆狐疑地問,“您買金魚幹嗎……這金魚可有價了。”


    “有價就好,這才是做買賣嘛,那您打算怎麽賣?”


    “您要幾條?”


    “就要裏麵最大的那條。”


    “三十塊。”


    “成交了。”黃方掏出錢來遞給老闆。盡管他知道,他出的錢在外麵可以買上十條。


    沉默的鍾樓 63(3)


    “快找個塑膠袋盛上點水,”老闆笑逐顏開地吩咐著屬下,“把魚撈出來裝好,對,就是最大的那條,給這位先生帶走。”


    “不用這麽麻煩,”黃方道,“找個盤子端上來就行了。”


    老闆小心翼翼地用手捂著,親自將裝著那條金魚的圓盤端了上來。


    這是一條鮮紅、艷麗的龍睛魚,它在盤子裏歡蹦亂跳,閃閃發光。


    “吃嘍。”黃方低聲對黑大頭說。


    “這……”黑大頭麵露難色,“這是幹嗎?”


    “讓你吃你丫就痛痛快快地吃,少他媽廢話!”黃方一把拽住黑大頭的手腕,用力向桌上盤子的方向拉著。“你丫忘了我可沒忘,當年你是怎樣讓一位老人跪在你麵前,吃這玩意兒來著……”


    黑大頭的手腕被黃方撅得幾乎翻了過去,他疼得趴在桌麵上,顫抖著伸出另外一隻手試圖抓住那條歡蹦亂跳的金魚,但沒抓住。他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軟塌塌地趴在桌子上,將頭深深地埋在了臂彎裏。


    此刻,好幾名服務員都站在不遠處,聚在老闆身後目睹著這一場景,一個個目瞪口呆。


    黃方扭過頭看見他們,臉上又浮出微笑。“您看這……我這兄弟就好這一口。”他鬆開黑大頭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人看著他就拘謹,有點口羞……”他邊說邊抓起那條金魚一把塞進了黑大頭嘴裏。“細嚼慢咽,別紮著。”他抽著煙,看著黑大頭滿嘴是血地吃著金魚,“現在咱倆清帳了,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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