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梅嬌,正愁橫斷塢、夢繞溪橋。


    倚風融汗粉,坐月怨秦蕭。


    相思因甚到纖腰,


    定知我今天魂可銷。


    佳期晚,漫幾度淚痕相照。


    人悄,天渺渺,花外語香,時透郎懷抱。


    暗握荑苗,乍嚐櫻顆,猶恨侵階芳草。


    天念王昌忒多情,換巢鸞鳳教諧老。


    溫柔鄉,醉芙蓉,一帳春曉。


    廣興所念,前段哀怨如訴,後段卻又溫柔如夢,念到動情處,他身不由己地渾身顫慄起來,竟把一個大清皇上也融入到了他所吟詠的情境之中。他念完了,幹隆還在喃喃自語:“……溫柔鄉,醉芙蓉,一帳春曉……這,不正是這吹蕭女子所獨坐期盼的嗎?眼前之景妙,史達祖的慢詞也寫得妙,而愛卿出神入化的吟誦則更妙。”幹隆走近廣興,對他點頭言道:“愛卿,你當真是前途無量啊!”而這句話,才是廣興最最希望聽到的。踏青歸來沒幾天,廣興便由禮部遷升給事中。遷升的理由是:敏於任事,背誦案續如瀉水。廣興由衷地笑了。他讀經誦典的辛勤勞動終於有了很大的收穫。誠然,廣興是絕不會隻滿足一個給事中的職位,他要獵取更高更大的權位。就從這點而言,他還是很羨慕那個和珅的。然而,和珅的榮華是不會長久的,自己要再向高處攀登,卻又可以利用和珅。


    幹隆將帝位內禪給嘉慶之後,雖然年邁的幹隆以太上皇的身份牢牢地握住大權不放,但廣興憑著其敏銳的嗅覺,認為這種局麵隻不過是暫時的。嘉慶雖目前隻當個兒皇帝,說話幾乎毫不管用,但廣興以為,幹隆終究是要駕崩的,而幹隆駕崩之後,天下不就是嘉慶的了嗎?所以,廣興又把全盤心思用在了嘉慶的身上。廣興和嘉慶年紀相仿佛,當時也就三十來歲。嘉慶因手中無權,整日便是吃喝玩樂。若論此道,廣興可是行家裏手,他若以此和嘉慶套近乎,兩人會是有許多共同語言的。但廣興並沒有這麽做。他深知,此時幹隆還在,和珅又沒有倒,如果一味地和嘉慶來往,是很容易被和珅整治的。故而,廣興當時也隻和嘉慶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廣興隻是在等待一個機會。他情知嘉慶最為痛恨的便是和珅。他是在等侍幹隆升天的那一刻早日到來。這等待很苦,卻又很有滋味。終於,在嘉慶四年,也即公元1799年,幹隆皇帝帶著諸多遺憾在養心殿撒手西去了。國喪還未料理完畢,廣興便先將一本奏章呈在了嘉慶的麵前。奏章上的言辭極為激烈,清清楚楚地分條陳列著和珅的十大罪狀。奏章的最後寫道:“和珅實為十惡不赦的國之蛀蟲、國之罪人,如此貪贓枉法之徒,不殺何以整飭國紀、又何以平百姓之忿?”可以說,廣興的這本參劾和珅的奏章,正好說出了嘉慶一直想說卻又一時不便說出的話,理應得到了嘉慶的特別看待。和珅尚未被賜死,廣興就已經被耀升為副都禦史,領欽差往四川整治軍需。之後,廣興屢屢被嘉慶欽差到全國各地按察。嘉慶九年,廣興一下子被嘉慶擢為兵部侍郎兼總管內務府大臣。是時,廣興達到了他權力的頂峰。有一次,嘉慶在圓明園福海裏的中心島上飲酒。召廣興和給事中英綸陪飲。這等待遇,本就今朝中上下為之側目。酒過三巡,嘉慶拉著廣興和英綸的手道:“汝等二人,皆朕心腹之人,為朕之左右臂。朕希望汝等,盡心盡力,為國分憂,為朕分憂,為大清帝國繁榮昌盛而鞠躬盡瘁。”英綸答的好:“蒙聖上如此關照,若奴才一味懈怠鬆馳,怎有顏麵再見聖上?”而實際上,這位給事中英綸,在握有大權之後,不僅一味懈怠鬆馳,而且還一味荒淫享樂,給本已是瘡痕累累的大清王朝,又添了一塊濃重的傷疤。當然這是後話。英綸當時答得好,而廣興比英綸答得更好:“陛下,奴才雖為父母所生,但聖上如此看重奴才,則又勝過奴才父母何止百倍。從此往後,奴才就是聖上的馬前卒。奴才不敢妄言能為陛下分憂解難,但大凡陛下能用得著奴才之處,奴才雖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廣興的話可謂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直聽得嘉慶喜笑顏開。嘉慶連連言道:“好,好!二位愛卿既如此以國為重、以朕為重,朕,便也可高枕無憂了!”隻是,嘉慶不知道的是,廣興話雖這樣說,但心裏卻又是另一種想法。廣興想的是,自己已重權在握,皇上又如此器重,那朝中上下及大小官吏,自己還有什麽可顧慮的呢?也就是說,自此以往,廣興要在大清王朝的國土上任意施為了。


    廣興是這麽想的,也就真的是這麽做的。因跟幹隆皇帝時常的外出,廣興逐漸對騎馬有了嗜好,有事沒事地,帶幾個人,騎幾匹馬,在京城街道上橫衝直闖,見行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那種慌亂模樣,他很是覺得開心與滿足。有一次,他竟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逕自溜進圓明園內。一位通政副使看他不慣,便向嘉慶參了一本,說廣興徑闖圓明園實乃藐視聖上、不守王法,誰知嘉慶卻言道:“廣興素好騎馬,馬入園內,實是無意之舉,何乃大驚小怪?”這位通政副使不僅沒討著好,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廣興得知後,找來那位通政副使,冷笑言道:“你算老幾?敢向聖上參我?我看,你是不想呆在朝中了。”沒多久,廣興找著了一個藉口,將這位通政副使連降三級,遣往黑龍江當差。如此一來,別說六部三司官員,即便是軍機大臣諸等國家要員,見著廣興也要敬畏三分。廣興便越發驕橫任性。有一位大臣不知從何處得了一匹馬,廣興見著了,立刻喜歡上了它,便對那位大臣直言道:“此馬四肢勁健、皮毛發亮,當能日行千裏、夜行八百,為古人所言千裏馬是也,實是人間罕見、世之珍品。請大人將此馬送與廣興如何?”那大臣也是愛馬之徒,若白白送給廣興,實在捨不得,可要是當麵拒絕,又怕開罪了正權勢炙人的廣興。大臣權衡再三,拖延道:“侍郎大人既看中此馬,本應即刻奉上,隻因此馬某也是剛剛獲得,容某逗留些日再行奉上如何?”廣興心裏話,還敢跟我耍滑頭,我就讓你再和此馬相伴幾天,到時候看你送還是不送。然而,幾天過去了,那大臣毫無動靜,又是幾天過去了,情況依然如故。廣興再也耐不住了,招來親信盛師曾和盛時彥兄弟,惡狠狠地道:“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擁有。那老傢夥存心跟我過不去,你們就替我把那老傢夥的馬處理了。”盛氏兄弟曆來對廣興忠心耿耿,廣興的話,對他們而言,那就是聖旨。很快,那位大臣的那匹千裏馬,不明不白地就在馬廄裏死去了。大臣雖情知此乃廣興所為,但無憑無據又能拿廣興如何?即便有了證據,卻有聖上庇護,一匹微不足道的馬,也不可能把廣興怎麽樣的。所以那大臣隻得麵對著死去的馬,難過了一整天,還落下了兩行清濁難辨的熱淚。廣興得知後,興高采烈地對盛氏兄弟道:“誰存心跟我作對,他就決沒有好果子吃。”然而,他這話未免說得有些過頭,因為有一個人,他本不應該去惹惱的,可他偏偏也惹惱了。而惹惱了這個人,他就等於在自己的頸脖子上纏了一條繩索。這個人,就是嘉慶特別倚重的身旁大太監,鄂羅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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