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表玳安迴馬到家,因跟和尚走的乏困了,一覺直睡到掌燈時便才醒了。揉揉眼兒,見天晚了,走到後邊要燈籠接爹去,隻顧立著。月娘因問他:“頭裏你爹打發和尚去了,也不進來換衣裳,三不知就去了。端的在誰家吃酒?”玳安道:“爹沒往人家去,在獅子街房裏算帳哩。”月娘道:“算帳?沒的算恁一日!”玳安道:“算了帳,爹自家吃酒哩。”月娘道:“又沒人陪他,莫不平白的自家吃酒?眼見的就是兩樣話。頭裏韓道國的小廝來尋你做甚麽?”玳安道:“他來問韓大叔幾時來。”月娘罵道:“賊囚根子,你又不知弄甚麽鬼!”玳安不敢多言。月娘交小玉拿了燈籠與他,吩咐:“你說家中你二娘等著上壽哩。”


    玳安應諾,走到前邊鋪子裏,隻見書童兒和傅夥計坐著,水櫃上放著一瓶酒、幾個碗碟、一盤牛肚子,平安兒從外拿了兩瓶[魚乍]來,正飲酒。玳安看見,把燈籠掠下,說道:“好呀!我趕著了。”因向書童兒戲道:“好yin婦,我那裏沒尋你,你原來躲在這裏吃酒兒。”書童道:“你尋我做甚麽?想是要與我做半日孫子兒!”玳安罵道:“秫秫小廝,你也迴嘴!我尋你,要[入日]你的屁股。”於是走向前按在椅子上就親嘴。那書童用手推開,說道:“怪行貨子,我不好罵出來的。把人牙花都磕破了,帽子都抓落了人的。”傅夥計見他帽子在地下,說道:“新一盞燈帽兒。”交平安兒:“你替他拾起來,隻怕[足麗]了。”被書童拿過,往炕上隻一摔,把臉通紅了。玳安道:“好yin婦,我逗你逗兒,你就惱了?”不由分說,掀起腿把他按在炕上,盡力往他口裏吐了一口唾沫,把酒推翻了,流在水櫃上。傅夥計恐怕濕了帳簿,連忙取手巾來抹了,說道:“管情住迴兩個頑惱了。”玳安道:“好yin婦,你今日討了誰口裏話,這等扭手扭腳?”書童把頭發都揉亂了,說道:“耍便耍,笑便笑,[月贊]剌剌的[屍從]水子吐了人恁一口!”玳安道:“賊村秫秫,你今日才吃[屍從]?你從前已後把[屍從]不知吃了多少!”平安篩了一甌子酒遞與玳安,說道:“你快吃了接爹去罷,有話迴來和他說。”玳安道:“等我接了爹迴來,和他答話。我不把秫秫小廝不擺布的見神見鬼的,他也不怕。我使一些唾沫也不是人養的,我隻一味幹粘。”


    於是吃了酒,門班房內叫了個小伴當拿著燈籠,他便騎著馬,到了王六兒家。叫開門,問琴童兒:“爹在那裏?”琴童道:“爹在屋裏睡哩。”於是關上門,兩個走到後邊廚下。老馮便道:“安官兒,你韓大嬸隻顧等你不見來,替你留下分兒了。”就向廚櫃裏拿了一盤驢肉、一碟臘燒雞、兩碗壽麵、一素子酒。玳安吃了一迴,又讓琴童道:“你過來,這酒我吃不了,咱兩個噤了罷。”琴童道:“留與你的,你自吃罷。”玳安道:“我剛才吃了甌子來了。”於是二人吃畢,玳安便叫道:“馮奶奶,我有句話兒說,你休惱我。想著你老人家在六娘那裏,替俺六娘當家,如今在韓大嬸這裏,又與韓大嬸當家。到家看我對六娘說也不說!”那老馮便向他身上拍了一下,說道:“怪倒路死猴兒!休要是言不是語到家裏說出來,就交他惱我一生,我也不敢見他去。”


    這裏玳安兒和老馮說話,不想琴童走到臥房窗子底下,悄悄聽覷。原來西門慶用燒酒把胡僧藥吃了一粒下去,脫了衣裳,坐在床沿上。打開yin器包兒,先把銀托束其根下,龜頭上使了硫黃圈子,又把胡僧與他的粉紅膏子藥兒,盛在個小銀盒兒內,捏了有一厘半兒,安放在馬眼內。登時藥性發作,那話暴怒起來,露棱跳腦,凹眼圓睜,橫筋皆見,色若紫肝,約有六七寸長,比尋常分外粗大。西門慶心中暗喜:果然此藥有些意思。婦人脫得光赤條條,坐在他懷裏,一麵用手籠攥。說道:“怪道你要燒酒吃,原來幹這營生!”因問:“你是那裏討來的藥?”西門慶把胡僧與他的藥告訴一遍。先令婦人仰臥床上,背靠雙枕,手拿那話往裏放。龜頭昂大,濡研半晌,方才進入些須。婦人yin津流溢,少頃滑落,已而僅沒龜棱。西門慶酒興發作,淺抽深送,覺翕翕然暢美不可言。婦人則yin心如醉,蘇癱於枕上,口內呻吟不止。口口聲聲隻叫:“大[毛幾][毛八]達達,yin婦今日可死也!”又道:“我央及你,好歹留些功夫在後邊耍耍。”西門慶於是把老婆倒蹶在床上,那話頂入戶中,扶其股而極力[扌扉][石崩],[扌扉][石崩]的連聲響亮。老婆道:“達達,你好生[扌扉]打著yin婦,休要住了。再不,你自家拿過燈來照著頑耍。”西門慶於是移燈近前,令婦人在下直舒雙足,他便騎在上麵,兜其股蹲踞而提之;老婆在下一手揉著花心,扳其股而就之,顫聲不已。西門慶因對老婆說:“等你家的來,我打發他和來保、崔本揚州支鹽去。支出鹽來賣了,就交他往湖州織了絲綢來,好不好?”老婆道:“好達達,隨你交他那裏,隻顧去,留著王八在家裏做甚麽?”因問:“鋪子卻交誰管?”西門慶道:“我交賁四且替他賣著。”王六兒道:“也罷,且交賁四看著罷。”


    這裏二人行房,不想都被琴童兒窗外聽了。玳安從後邊來,見他聽覷,向身上拍了一下,說道:“平白聽他怎的?趁他未起來,咱們去來。”琴童跟他到外邊。玳安道:“這後麵小胡同子裏,新來了兩個小丫頭子。我頭裏騎馬打這裏過,看見在魯長腿屋裏。一個叫金兒,一個叫賽兒,都不上十七八歲。交小伴當在這裏看著,咱們混一迴子去。”一麵吩咐小伴當:“你在此聽著門,俺們淨淨手去。等裏邊尋,你往小胡同口兒上來叫俺們。”吩咐了,兩個月亮地裏走到小巷內。原來這條巷喚做蝴蝶巷,裏邊有十數家,都是開坊子吃衣飯的。玳安已有酒了,叫門叫了半日才開。原來王八正和虔婆魯長腿在燈下拿黃杆大等子稱銀子,見兩個兇神也似撞進來,連忙把裏間屋裏燈一口悄滅。王八認的玳安是提刑所西門老爹家管家,便讓坐。玳安道:“叫出他姐兒兩個,唱個曲兒俺們聽就去。”王八道:“管家,你來的遲了一步兒,兩個剛才都有人了。”玳安不由分說,兩步就撞進裏麵。隻見燈也不點,月影中,看見炕上有兩個戴白氈帽的酒太公──一個炕上睡下,那一個才脫裹腳,便問道:“是甚麽人進屋裏來?”玳安道:“我[入日]你娘的眼!”颼的隻一拳去,打的那酒保叫聲:“阿[口樂]!”裹腳襪子也穿不上,往外飛跑。那一個在炕上爬起來,一步一跌也走了。玳安叫掌起燈來,罵道:“賊野蠻流民,他倒問我是那裏人!剛才把毛搞淨了他的才好,平白放他去了。好不好拿到衙門裏去,交他且試試新夾棍著!”魯長腿向前掌上燈,拜了又拜,說:“二位管家哥哥息怒,他外京人不知道,休要和他一般見識。”因令:“金兒、賽兒出來,唱與二位叔叔聽。”隻見兩個都是一窩絲盤髻,穿著洗白衫兒,紅綠羅裙兒,向前道:“今日不知叔叔來,夜晚了,沒曾做得準備。”一麵放了四碟幹菜,其餘幾碟都是鴨蛋、蝦米、熟[魚乍]、鹹魚、豬頭肉、幹板腸兒之類。玳安便摟著賽兒,琴童便擁著金兒。玳安看見賽兒帶著銀紅紗香袋兒,就拿袖中汗巾兒,兩個換了。少頃篩酒上來,賽兒拿鍾兒斟酒,遞與玳安。先是金兒取過琵琶來,奉酒與琴童,唱個《山坡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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