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唐鬥卻仍然糾纏在魚韶遠遠奔走的記憶之中,對於周遭的一切不聞不問,隻是默默承受著心底熱辣辣仿佛火燒一般的傷痛。


    “大少,幸會!”一個洪亮如雷,威嚴雄渾的聲音突然傳入他的耳際,宛若暮鼓晨鍾重重敲在他的心頭,令他感到一陣醍醐灌頂般的神清氣慡。原來縈繞在心頭的沮喪,悲涼,絕望和自憐自傷,就在這一刻灰飛湮滅。唐鬥隻感到自己的胸膛條件發射一般高高挺起,整個人瞬間比原來高出了一截,眼前遙遙欲墜的世界再一次清晰可見地平躺在自己腳下。


    他抬起頭來,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開口問候的豪傑:國字臉,鷹鉤鼻,大耳薄唇,深深的眼眶,鷹隼般犀利的雙眸,雖然身高不到六尺,但是渾身散發的氣勢卻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錯覺,他的雙手拱握在胸前,一掌玄黑如墨,一掌雪白如霜。


    在他身後,年幫少主卓解,夏壇壇主搜魂太歲薛定邦,冬壇壇主蛇祖莫海閣恭恭敬敬地亦步亦趨,半步不敢逾越。


    “來的莫不是天下二十四堂,三百六十分舵的總當家,年幫幫主日月同輝宣殿章,宣爺?”唐鬥精神抖擻地一抱拳,朗聲道。


    “不錯,”宣殿章反覆打量著忽然間容光煥發的唐鬥,對他前後判若兩人的表現感到高深莫測,“自大少出世,唐門年幫打過不少交道,可惜你我始終緣慳一麵,我心常以為憾,如今咱們終於相見,算是了卻我一樁心願。”


    “小子也早就想親眼見一見宣爺的尊榮,向你說一聲久仰,隻是沒想到,咱們居然能在華山見著麵。”唐鬥此刻心中對於宣殿章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激。如果不是像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唐門大敵忽然現身,此時此刻,他一定還會被失戀的陣痛所折磨,扮演著自己最為鄙視的情場敗將,感時傷懷,說不定還會學那百無一用的書生,吟兩句歪詩,吊幾行酸文,潦倒不堪。他日就算他掙紮出失戀的泥坑,有了這段經曆,他唐門大少又如何見人。如今麵臨唐門夙敵,他反而重新振作,精神百倍,嚴陣以待,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失意。說起這人生的得失,倒真是莫測的很。


    “大少常年在南方流連,足跡罕至北方五道,如今光臨河東,定要讓我年幫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宣殿章緊緊盯住唐鬥的一雙小眼,一字一句地說道。


    “宣爺好說。咱們江湖人四海為家,我唐鬥到哪裏都不是外人,這地主之誼嘛,倒也不用客氣了。”唐鬥笑嘻嘻地說。


    此話一出,宣殿章身後的薛定邦,莫海閣和卓解臉上同時變色。薛定邦和莫海閣並沒有和唐鬥直接打過多少交道,隻覺得此人驕橫跋扈,令人難以忍受。而真正領教過唐鬥驚人手段的卓解則露出一絲驚懼之色。


    “想不到大少年紀不大,胃口可真不小。”宣殿章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初生之犢,精神可嘉。”


    唐鬥看了看這個曾經和離台狼狽為jian,重金買自己人頭的一代江湖梟雄,卻完全無法在他臉上找出一絲一毫乖戾陰狠之色。宣殿章一張國字臉端正和藹,甚至帶著一絲激賞的笑意,仿佛可以將唐鬥當成自己的侄兒輩來關懷愛護,即得體地顯示出了自己一幫之主高高在上的威儀,也給人一種海量汪涵的大度,令人心生敬仰。


    “果然不愧是年幫之主,絕代梟雄,難怪連宋先生這樣的超卓之士也甘心被他駕馭,真乃是人老成精之輩。”唐鬥暗暗點頭,心生警惕,但是好勝之心亦被宣殿章激起。


    “可惜這一次比劍不在梧桐嶺,這裏也沒有鳳凰賭坊。否則我倒真想親眼瞻仰唐門大少大開賭局的英風豪氣。”宣殿章說到這裏,朝身後輕輕一抬手,道,“來呀。”


    一直在他身後垂手侍立的年幫夏壇壇主薛定邦大踏走到西嶽廟廟門之前,雙手高舉,做了一個召喚的手勢,頓時有一群身穿春夏秋冬服,頭紮杏黃巾的壯漢將一張張桌案整整齊齊擺在了西嶽廟前平整的青石板地上,合成一個巨大的半圓形。


    “如此曠世之戰,若無豪賭助興,豈非了無趣味,這一次不如就讓我年幫做一迴莊,大家一起來賭上一賭,看看是我年幫幫魁宋先生能夠劍封華山,還是劍癡風洛陽能夠續寫他的不敗傳奇,各位意下如何?”宣殿章大步走到西嶽廟正門前,朗聲道。


    前來華山的江湖兒女都本著一種近乎朝聖的心情前來觀戰,希望目睹新一代天下第一人迤邐下山的絕代風姿。在決戰結束之前,人人都沒有別的想法,隻想默默在山腳等待。如今年幫幫主發話要大開賭場,讓眾人可以在吆五喝六的豪賭聲中度過本來註定枯燥乏味的等待光陰,這讓本來就喜歡熱鬧的豪傑們興致大生,紛紛高聲叫好。一些爛賭的豪客等到宣殿章話音方落,已經成群結隊地湧到夏壇壇眾擺出的賭桌麵前,掏出身上的金銀銅板,紛紛大叫著下注。


    “大家不要急,我年幫開賭,金額不限,一文不嫌少,萬金不嫌多,買宋買風,悉聽尊便。”主持賭局的夏壇壇主薛定邦指揮著麾下壇眾有條不紊地組織著賭場的秩序。


    宣殿章這一番舉動不動聲色地掃光了唐門的麵子,將一向由唐門獨霸的天下第一劍之賭局攬到年幫手中,無形中將唐鬥徹底孤立。如果唐鬥不作出任何表示,之後所有的天下第一之爭所涉及的賭局再由唐門主持,便會顯得名不正言不順,而年幫則有權進行進一步的搶奪。唐門以賭起家,如果這一次被年幫搶了彩頭,一蹶不振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且慢!”唐鬥雙眉一豎,剛要說話,卻被另一個剛健有力的洪亮聲音打斷。


    他轉過頭去,卻看見一個身高八尺,筋骨交結,氣宇軒昂的彪形大漢扛著一把長有五尺的連鞘橫刀,分開人群,大踏步來到西嶽廟廟門前。此人渾身肌膚黝黑發亮,一頭灰白色頭發宛若雄獅鬃毛一般披撒在身後,隨風浪卷而動,氣勢如虹。他的雙眼大而有神,獰厲如虎,他的臉龐瘦長,鼻直口闊,眉心靠左有一顆棕灰色的痣,令他本來端莊英俊的臉龐透出一股煞氣。


    在他的身後,龍門少主甘天波,龍門司庫海天翁,青龍廣錚,掌星天王陸奇峰從人群中魚貫而出,隨行的還有一群精悍的錦衣大漢,而他的身份,在這群江湖高手的標示下,已經唿之欲出。


    宣殿章看到他大步走來,神色一動,隨即臉上立刻堆起一片溫和的笑意,朝他微一拱手:“原來是甘當家,真是少見了。”


    天下水道的總瓢把子,龍門兩堂三十六舵的話事人千裏帆甘潑膽上下打量了一番宣殿章,抬手握刀一揖:“宣爺當真是好興致,麾下猛將劍封華山之際,還有餘裕大開賭局。若是宋先生贏了這一場,年幫豈非又有彩頭,又有抽頭,什麽好事都占盡了,將來宣爺眼中還有天下人嗎?”


    宣殿章微微一笑,沉聲道:“此乃時也運也。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我也不過是順勢而為。”


    甘潑膽咧嘴一樂:“宣爺,咱們江湖人行事雖然自由自在,但是該守的規矩還是得守。華山一線,乃在渭水之濱,離我渭水分舵最近,年幫雖然堂口滿天下,但是華山凸傲一石,隻得風水,沒有油水,年幫最近的分舵也要離這兒上百裏,你想做華山的主,恐怕有些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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