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盼春的話,他身子一顫,緊緊地抱住了盼春,他抖著聲音說: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你們都記好了,你們曾經有個弟弟叫盼和。


    孩子們點點頭,小聲地說:爸,我們記住了。


    說完,幾個孩子又抱在了一起,失去親人的悲傷,讓他們更加懂得親情的彌足珍貴。


    接下來,敵人又提審了兩次楊鐵漢,希望藉此獲得地下組織的情況。楊鐵漢依然是那句話,圖是我畫的,但組織是啥我不懂。


    見他一副鐵嘴鋼牙的樣子,敵人惱羞成怒地動用了刑具,一番皮鞭、老虎凳下來,他咬牙挺住了。受刑時他想的最多的就是盼和,想著盼和現在還泡在冰涼的井水裏,受刑的過程就不那麽難受了。他一遍遍地在心裏說:盼和,你是為爸死的,爸對不住你啊!想到這兒,心裏刀剜般的刺痛。


    楊鐵漢視死如歸的樣子,讓敵人束手無策。在整個受刑過程中,他一聲不吭,令在場的敵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當他遍體鱗傷地被帶迴牢房裏時,彩鳳和孩子們一起撲了過去。彩鳳把他的頭抱在懷裏,幫他擦去臉上的冷汗,孩子們也小心地查看著他的傷口。


    盼妮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她仰起頭,叫一聲:爸,你受罪了。


    他忍著痛,想沖孩子們笑一笑。此時,他不僅覺得對不住死去的盼和,更對不住彩鳳和幾個無辜的孩子,他虛弱地牽牽嘴角:彩鳳,孩子們,都是我不好,讓你們跟著受苦了。


    軍軍“哇”地一聲哭了,他一邊哭,一邊抱緊他說:爸,我們不怕苦,我們就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他聽了軍軍的話,也一把摟住了軍軍。軍軍剛送來時,還是個三四歲的孩子,此時的軍軍已經十二歲,是個大孩子了。這麽多年過去,孩子們早就把他當成了一家人,他自己也在心裏把他們當成了自己親生的孩子。有時候,他就想,如果真的和組織聯繫上了,他還捨得把他們送走嗎?當時考慮把孩子送到延安是形勢的需要,現在,形勢沒有那麽緊張了,孩子也一個個即將成人,說實話,他捨不得。他甚至想到,即使有一天組織找到他,他也不會讓孩子們離開自己。此時,他被孩子們團團圍住,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於是,他勉強咧開嘴,笑一笑:孩子們,放心,爸不會死。你們還沒有長大成人,爸媽還要把你們養大呢。


    彩鳳的眼淚滴在他的臉上,他抬起頭,看著彩鳳,硬撐著擠出一絲笑容:彩鳳,我答應過大河的,你放心。


    他顫抖著伸出手,把彩鳳臉上的淚水擦去了。他又說:我也答應過你,要讓你和孩子過上安穩的日子,可我沒有做到,讓你們受苦了。


    彩鳳聽到這兒,淚水又一次湧了出來,她捂住他的嘴,哽著聲音說:你快別說了。


    17.解放


    一天夜裏,牢房外隱約傳來了隆隆的炮聲。


    楊鐵漢一下子醒了,他把彩鳳和孩子們也喊醒了:聽,是炮聲。


    彩鳳和孩子們一下子坐了起來,透過鐵欄杆向外麵望著。窗口很小,隻能看到天邊掛著的幾顆星星。


    楊鐵漢肯定地說:這炮聲不會超過二十公裏,可能是雞公山方向打來的。身為老兵,這點經驗他是有的。盼春一臉興奮地問:爸,是解放軍攻城了?他點點頭,抓住鐵欄杆,目不轉睛地望著頭頂的一方天空。


    半晌,他用拳頭擂著牆說:敵人的工事裏修了暗堡,一定要用大炮多轟一會兒,衝鋒時才會少些損失。


    彩鳳和孩子們也都擠到牢房門口,此時的楊鐵漢似乎變成了指揮員,興奮地介紹著前沿的情況。一聲又一聲的爆炸傳了過來,他兩眼放光地說:聽,這是迫擊炮!


    炮聲越來越清晰了,敵人的兵營儼然亂成了一鍋粥,紛亂、嘈雜的叫罵聲遠遠近近地傳了過來。楊鐵漢蹲下身子,擁住孩子們激動地說:我說過,他們的尾巴長不了。看吧,他們要逃跑了。


    外麵的槍炮聲一陣響似一陣,甚至能聽到隱約的喊殺聲了。


    楊鐵漢一臉遺憾地說:地圖沒有送出去,要是到了解放軍的手裏,攻城的速度就會更快一些。


    敵人越發亂了陣腳,為了撤退,他們甚至大打出手。


    隨著槍炮聲更加的清晰,敵人像退去的潮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天亮的時候,整個縣城沒有了槍炮聲,也沒有了喊殺聲。不一會兒,一列隊伍跑步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靜寂。


    楊鐵漢聽到有人在砸監牢的大門,他撲在鐵欄杆上,沖彩鳳和孩子們喊:是咱們自己的部隊!


    門,嘩的一聲開了,外麵的陽光傾瀉進來,晃得人半天才睜開眼睛。一雙雙溫暖的大手伸了過來,楊鐵漢激動地握住了。一位解放軍軍官用高亢的聲音說:同誌,讓你們受苦了,現在你們自由了!


    恍若夢中一般,冀中真的解放了,平津戰役也勝利地結束了。解放大軍又開始馬不停蹄地向南方推進。


    恢複自由的楊鐵漢和彩鳳帶著孩子們,又迴到了振興雜貨鋪。


    解放了的縣城,到處都是一片百廢待興的樣子,大街上到處是穿著解放軍軍服的同誌。那幾日,楊鐵漢興奮地走在街上,仔細地端詳著那些解放軍,希望能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他一個個地望過去,看到所有的人都是那麽熟悉,可走到他們麵前,卻又是那麽陌生。走一陣,找一找,他開始清醒過來,日本人投降時自己的隊伍也進過城,他也尋找過,後來才得知自己曾經熟悉的縣大隊的戰友們幾乎都犧牲了。意識到這一切時,他如夢初醒,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現在他隻是一個失去組織的地下工作者。他的任務是等待著組織和他聯繫、接頭,目前他的工作還沒有完成,手裏的一封信還沒有被送出去,那三個已經長大的孩子他也要親手交給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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