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中產以上的家庭都遠走高飛,中產以下的則躲去鄉下。張敬堯竟厚顏無恥地吹說第七師紀律嚴明,秋毫無犯,是仁者之師。不許人民控訴北軍不法行為,否則就認為是南軍派來的間諜。長沙的地方報紙對北軍暴行也不敢正麵揭露,不過都用一種隱射方式,報導口操異音的痞徒如何如何不法。使讀者一望而知是北軍。


    張敬堯的統治,對湖南人而言,比諸湯薌銘時代還要恐怖,湖南民性強悍,民風淳厚,想不到民國初年竟連遭浩劫。


    北軍在湖南大敗時,張敬堯乃接二連三地向北京政府請援,這時,如果桂係肯出全力協助湘軍反攻,從左右兩翼採取鉗形攻勢向長沙進攻,收複長沙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這樣一來,衡陽方麵的北軍吳佩孚部形成突出,也不得不迅速撤退。不過這一來南北兩軍便要在長沙地區進行主力決戰,而桂係卻不願主力決戰,因此他們對北軍第二路軍予以打擊後,立即把支援湘軍的部隊撤迴。


    北軍為了應援張敬堯,在漢口的徐樹錚乃派奉軍司令郭芬率領一旅一團迅速增援湘東,直軍也從衡陽調兵迴援湘東,所以湘軍在反攻大勝之後又急速向南撤退,5月1日湘軍劉建藩在株州渡河時失足落水溺死。


    張懷芝很可笑,在湘東大敗後,他便張皇失措地由萍鄉退往樟樹鎮,又由樟樹鎮退到漢口。他宣稱舊病複發,又稱山東地方土匪猖獗,必需趕迴去,他打電報給段,保舉徐樹錚率領奉軍接防湘東,出任第二路司令。徐樹錚誌不在前線,所以堅決不就,他又保舉張敬堯或是陳光遠,甚至由曹錕一人身兼一二兩路司令。他的求去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在前線打仗沒有把握,第二是他怕他的老窠被別人搶去,因為他離開山東後,便由第五師師長張樹元護理山東督軍。北洋軍閥都是先護理然後真除,張樹元自然不願意張懷芝再迴任,張懷芝則身在前線心在山東,恨不得立刻插翅迴魯,這也是他堅決求去的原因。


    段祺瑞覺得在這個時候前線易帥很沒有麵子,同時也找不出適當的人來接替第二路司令,因此以國務院名義向他提出了一個保證:“魯督決不易人”。同時保證如果第二路兵力不敷時,可以繼續派兵增援,希望他立即由漢口前往江西主持軍事。


    自從湘東一戰之後,北軍不敢深入,南軍也不敢反攻,湖南戰場上突然由熱戰冷靜了下來。


    當北軍進攻湖南的同時,段內閣命令江西督軍陳光遠、福建督軍李厚基開闢兩個戰場進攻廣東。陳光遠雖是主和派,可是大勢所趨,也不得不追隨主戰派出兵。江蘇督軍李純派第十九師師長楊春普率部開到江西,陳光遠也派贛南鎮守使吳鴻昌進攻南雄。守南雄的南軍是滇軍張開儒,他不戰而退,桂係莫榮新乃派李根源為粵贛湘邊防督辦,以加強對北江的滇軍的控製。從4月下旬起,南雄進行了好幾度的拉鋸戰,但都不是激烈的戰爭。因為陳光遠的目的隻在應付主戰派而並沒有積極地進攻。


    閩粵邊境也沒有重大的發展,段內閣派福建督軍李厚基為援粵軍總司令,並調浙軍第一師師長童葆暄為副司令。4月26日李厚基到廈門設立司令部,浙軍集中詔安與陳炯明的粵軍相距隻有十餘裏,詔安、雲霄、平和等縣都宣布了軍事戒嚴令。這方麵的北軍和浙江原來是準備和廣東境內的龍濟光軍配合作戰,由於龍軍一蹶不振,李厚基不敢單獨作戰,所以也成為僵持之局。


    本來,在南軍方麵,桂係和滇軍約定,共同消滅龍濟光軍,推李烈鈞為討龍軍總指揮,西路高雷、欽廉一帶歸桂軍負責,東路沿海地區歸滇軍負責,3月22日滇軍攻克陽江,4月12日占領電白,25日進入化州,27日奪迴龍軍的根據地廉江,28日李烈鈞由江門迴到廣州,29日督署舉行討龍祝捷大會,南軍討龍之戰就算告一段落。


    徐樹錚在當時是一個忙人,既要一手包辦新國會的選舉,又要主持對南軍事,因此經常往來於北京、漢口之間。由於主戰派兩個大將忽然變卦不聽調度,他打算單獨依靠奉軍,停止援川計劃,在漢口設立一個奉軍前敵總指揮部,把張作霖承認調出來的六個混成旅全部擺在湖南戰場上。5月9日他派奉軍第二十七師師長孫烈臣、第二十八師師長汲金純、第二十九師師長吳俊升到長沙,布置奉軍入湘作戰。5月24日,他又從北京趕迴漢口來督促進行。但是這個計劃引起了直(曹錕)、魯(張懷芝)兩軍的極大反感,因此他們厭戰的情緒更高。同時,這個計劃又出人意料地引起了張作霖的反感。張作霖出兵是另有目的的,把入關奉軍全部擺在戰場上,顯然與他的目的不相符合;他更不能容忍徐樹錚公然視奉軍為己有而任意加以調度,因此他召迴了三個奉軍師長,並且藉口邊防吃緊要調迴已經開到湘東的奉軍。


    但是小徐並不因此而氣餒。5月26日他由漢口到長沙,27日又到衡陽親自與吳佩孚打交道。他認為吳佩孚是一個真正打手,曹錕不過坐享其成,如果把吳佩孚拉過來,曹錕就成為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了。


    6月1日,徐匆匆由前方趕迴北京來,向段建議加緊籠絡吳佩孚以拆曹錕的台。段深以為然,立刻與吳直接通電話以示優異——內閣總理從來是很少和一個師長直接通電話的。6月3日北京政府任命吳佩孚為“孚威將軍”。將軍雖是一個有名無實的頭銜,但在官製上是“特任”級,與督軍並行,一個手握實權的軍人加上這個頭銜,就是候補督軍,與督軍下台後被任為將軍的作用完全不同。


    但是這次安撫的工作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吳佩孚到了衡陽之後(4月25日),就再也不向前進兵。6月15日,他和湘軍(譚延闓、趙恆惕)成立了停戰協定,8月7日發表了致李純的陽電,大肆攻擊段內閣的親日政策,8月21日,再發表致馮國璋的馬電,竟公然喊出“息戰禦侮”的口號來了。


    吳佩孚態度之轉變有好幾個原因:一、士兵久戰疲憊,事實上,不能再向南深入。


    二、湖南戰爭本是他的首功,督軍卻被張敬堯搶去,未免使他怨恨。三、國內反對內戰,反對親日(西原借款,已有好幾筆交易成功,中日陸軍共同防敵軍事協定,也於5月16日簽字)的氣氛,日益濃厚,主戰派的內部也在自生矛盾。四、國際上則英美在歐戰尾聲中,逐漸恢複對東方的幹涉,正在努力扶助反段的力量,以抵抗段係背後的日本。五、最後和最重要的是,在南方已由滇桂兩係軍閥捧出岑春煊為軍政府主席總裁(5月20日),對北方求和的心理比以前更加迫切。而吳佩孚和桂係已經建立了秘密聯盟,企圖利用這個聯盟,來提高他的地位。


    徐樹錚赴衡陽訪吳佩孚時,吳請他吃飯,飯後在院子裏一個大金魚缸邊密談,談得十分投機。徐樹錚乃作了一首衡州謠贈吳:


    “我來衡州城,我歌衡州謠。衡州湘江流滔滔,衡州之民樂敖敖。民爾樂何如,被頰淚如雨。吾將陳吾樂,請先憶吾苦。吾本鄉老農,爇稻且灌圃。生計殊不惡,小康慰兒女。一朝烽火驚連天,東粵西粵兵器纏。湘中魁傑遍地起,縛籞舉義聲相牽。問其何所事?抗大府命梗且頑。察其何所行?大隊勒輸養兵錢,小隊鹵略及豚鮮。長男促去隨賊官,小女走匿托親緣。老妻泣涕垂漣漣,挾其幼子棲深山。自從去年來,日夕那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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