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麗則脫口而出:「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


    華浩道:「我沒時間跟你解釋了,我要趕去三院!」說完,就扔下王艷麗不管,進裏屋他的房間去了。


    王艷麗緊跟了進去,黯然道:「你是不是因為花姑,因為花姑才變成這樣子的!」


    華浩在王艷麗麵前不便脫衣服褲子整理自己,一著急,語氣也就不好,氣惱道:「當然是因為她啊,難道還因為你啊!你快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王艷麗臉色煞地變白,慘白慘白,用麵如死灰形容都不過,看得華浩心驚肉跳。華浩正想安慰她幾句,突然門外有人大喊:「組二,花姑迴來了,花姑迴來了!」


    華浩再一次心驚肉跳,哪裏還顧得上整理自己,再次扔下王艷麗,甩腿出了大門。門外赫然是萬男,華浩張皇四顧一番,緊張地問:「在哪裏呢?站著的還是躺著的?」


    而萬男看到華浩,後退一步,問:「你是誰?」


    華浩沉聲道:「我是我!」


    萬男辨出了聲,定睛一看,驚道:「組二,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


    華浩沒理他的話,追問:「快說花姑在哪?」


    萬男道:「我剛從飯店迴來取點東西,遠遠看到的,還沒進村呢,我趕緊過來向你報告一下!」


    華浩再強調一下:「站著的還是躺著的?」


    萬男道:「好象沒有躺著的,不過我隻掃了一眼,不能保證!」


    華浩拔腿就往村頭跑,來到村頭的時候,李智他們也已經靠近了,隻見花姑正走在最前麵活蹦亂跳的樣子。華浩緊繃了三個星期的心弦徹底放鬆,一屁股坐到地上,微笑著看他們越來越近。萬男和史尚樂笑臉迎了上去,李智、顏明卻隻是機械地打著招唿,宋兵和萬山抬著床板默默跟在後邊,他們四個的臉色都是很陰鬱的,華浩能感覺得到。華浩看著興高采烈的花姑從麵前走過,看著他們四個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走近,心裏很是不解。象花姑一樣他們四個沒有一個認出華浩來,正要走過華浩的時候,華浩突然站起來,歡快地喊:「李智、顏明、宋兵、萬山!」


    四個人驚詫地扭頭,顏明首先爆發出吶喊:「天啦!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


    北京醫科大學孤獨紀事 第158章 花姑再也不惹你傷心了


    這聲吶喊將前邊正在蹦蹦跳跳的花姑也驚動了,她返轉身,劃了一道弧線歡唿著奔跑迴來,跑到華浩麵前,一抬手竟然去抓華浩枯草般蓬亂的頭發,嘴裏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華浩驚得目瞪口呆,任由花姑纖細的手指抓扯自己被塵灰、血凝塊和頭油絞成一團的頭發,花姑蓮藕般的玉臂在他眼皮底下晃動,難道這是在做夢嗎?可是被花姑扯動的頭發牽扯頭皮,一陣一陣生疼,又是那麽真切啊!華浩實在搞不懂眼前的場景,他不知道該為頭皮的生疼痛苦還是高興!花姑安安靜靜地抓扯一會頭發後,突然將手從蓬頭亂發中抽出,猛地身體前撲,華浩正在愣神間,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被花姑死死地掐住脖子,眼珠一陣亂翻,好在旁邊的宋兵早有準備,迅速撲到華浩後邊,將花姑的十根手指奮力摳開,才將華浩解救了出來。華浩驚魂未定,張口結舌地看著花姑。花姑突然又變得安靜了,臉上象母親看自己的孩子般安詳而柔和,嘴裏喃喃自語了一番之後,突然又伸出手去,宋兵揚手想要製止,卻被逐漸恢複神誌的華浩推開了,華浩經曆了考驗和思考之後,已大致明白怎麽迴事,他感覺花姑這一次的行為是由一種出自內心的慈祥所指使,應該不會有傷害性,他打算體驗一下,果然,花姑隻是用她那青蔥般纖細的光潔手指輕輕地撫摩華浩草皮般的臉,嘴裏呢喃著說:「孩子,媽媽不想傷害你的,你還疼嗎?」華浩心裏的苦水如暴風驟雨般傾泄,眼眶裏一直打轉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滾滾而下。花姑啊!隻要能讓你開心,就讓我做你的孩子吧!華浩想。


    花姑看到華浩眼睛裏洶湧的淚水,竟然有點驚慌,她又伸手去撫弄那些液體,弄得滿手都是,嘴裏慌亂地喊:「媽媽,別哭,花姑乖,花姑再也不惹你傷心了!」說完,還將滿手的眼淚往自己臉上亂抹,抹成個大花臉以後,就對著華浩燦爛地笑。


    華浩壓製住自己心頭噴湧的淒楚,強裝笑顏道:「花姑乖,迴家吧,你爸爸在家裏等著你呢!」


    花姑就拍著手跳:「哦,迴家羅,迴家羅!我又有爸爸羅!」說完,轉身蹦跳著又走了。


    於是,華浩、史尚樂、萬男,又有三人加入了李智他們的那個憂鬱的方陣,一行人默默跟隨在活蹦亂跳的花姑後邊。華浩無聲地流著淚,兩行清淚在汙穢的臉頰上沖刷出兩條明光可鑑的淚道,在陽光下閃著淒絕的光芒。待他們遠去以後,王艷麗,這個可憐的姑娘,從一個稻草堆後邊顯出她落寞的身影,潸然淚下,蹲在草垛下,哭了個酣暢淋漓。


    半路上,華浩首先打破沉默,他奮起餘勇問李智:「你能講講過程麽?花姑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就在我們準備出院的前一天!」李智憂傷地迴憶:


    「我們的過程還算比較順利,在幸福鎮上租了麵包車,也不堵車,很快就到了三院,看急診,非常順利收入院,三院普通外科醫生的醫術很高明,效率也高,從急診直接拉進手術室,不到兩個小時就手術完畢,雖然出了手術室花姑還是昏睡著的,但第二天早上,她比我們睜眼睛還睜得早,等我們幾個陪護的睜開惺忪的眼睛,卻發現她正睜著大眼睛狠狠盯著我們看呢!當時把我嚇一機靈,其他幾個也嚇得夠戧,我緩過來後問她『花姑,你醒過來了啊!』,她也不應聲,後來我們使勁跟她說話,她也沒迴過一句,盯著我們看了一會,就又眼神渙散的樣子不知道看哪裏去了,我們餵她東西,她也比較順從,張嘴配合,我們就以為她是大病初癒沒有氣力說話,也不在意,然後我們幾個每天輪流在病床前看護她,但她此後還是沒再說過話,我們就當她發生這樣的事情心裏很難過不願意說話,就這樣術後恢複了大概十天,醫生就讓我們準備第二天出院,我們幾個將出院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做好了,然後打算迴去告訴花姑說我們明天出院,期待她能產生一種即將迴家的喜悅,誰知道我們剛進入外科病房,留守看護花姑的顏明也正在驚慌失措地往外走,看到我們後,哭喪著臉說花姑不見了,我大驚,問他說你不是在看著她麽怎麽能不見了呢,他說他尿急去上了個廁所,片刻功夫花姑就不見了,我急得渾身冒冷汗,這次花姑要是再尋個短見肯定就沒救了,剛做完手術再發生意外神仙都救不了!我於是報告給了外科病房,整個外科病房都震動了,所有醫護人員全都發動起來,將外科病房找了個底朝天也沒找著,病房又將此事報告給了三院領導,引起了領導們的重視,下令各個病區和病房的門神們一定要嚴加看管,連隻螞蟻都不能讓它爬進來,連隻蚊子都不能讓它飛出去,但排查了幾個小時,一點結果都沒有,我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如果花姑已經出了三院,那可以斷定,在北京城的某個街道上,一朵鮮花般的生命一定正在香消玉殞。我那時唯一能做的,就隻能是祈禱著老天爺對花姑不要太殘忍,讓她腦海裏能有一丁點對生命的眷念,也可以為我們贏得一些時間!就在這樣的折磨中度過半天以後,突然有護士跑過來對我們說,剛才產科病房向院領導匯報說他們產房有一個嬰兒不見了,現在產科那邊也正在鬧翻了天呢!我一開始還不在意,心想,我這腦子正亂著呢,你還跟我說些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但是在護士轉身出門的那一瞬間,我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猛地驚醒,我想起了花姑此次自殺的原因,基本上毫無疑問了,嬰兒是花姑抱走的!想到這,我嚇得渾身徹底冰涼,如果花姑已經將嬰兒抱出三院,很有可能就是兩條鮮活的生命即將隕落,隻是不知道花姑偷走嬰兒的意圖到底是什麽,唯有希望她懷抱著善良的意圖了,我所能做的也就是祈禱了。顏明還算比較冷靜,一聽護士說完這番話後,他噌地起身就走,我問他幹什麽去,他說去產科找花姑,我問他你怎麽知道花姑就在產科,他說花姑因為流產殺害了自己的孩子,心靈受到極大的創傷,對孩子有深深的愧疚,所以她去產科抱一個孩子一定隻是想通過對他的愛撫來寄託她對亡子的哀思,肯定不會傷害他的。於是我們一起直奔產科病房。果不其然,花姑就在產科,也多虧了顏明的觀察能力,他竟然從產房所丟失嬰兒的溫床的床底下紛亂的腳印中辨認出了一組方向比較鮮明的腳印,正好符合花姑所穿鞋子的尺碼,循著這組腳印的流向,我們找到了花姑,沒想到她竟然躲在病房犄角旮旯裏一個偏僻雜物間的一張桌子底下,手裏正抱著那個丟失的嬰兒,她的上衣已經被撂起,她將自己左乳的乳頭塞到那個孩子的嘴裏,而自己的嘴裏則在喃喃自語,字不成句,臉上安詳柔和的表情在窗外投射進來的幾縷光束的映襯下具有非常濃厚的質感,我在那一瞬間被徹底震撼,如果不是隨之跟進來的嬰兒家長的哭哭啼啼和憤怒的叱罵打擾,我甚至希望這個畫麵能夠凝固一百年。嬰兒家長撲上前,一把將嬰兒從花姑懷裏搶走,剛才還平靜的花姑突然咆哮起來,猛地站起,頭頂在桌沿上,她眉頭都不皺一下,瘋狂地撲向嬰兒的家長,嘴裏嘰裏咕嚕說著根本聽不懂的話,我們趕緊將她拉住,她拚命的掙紮,手腳亂舞,嘴眼歪斜,完全一副張牙舞爪、齜牙咧嘴的模樣,跟個瘋子毫無二致,我那時心中一凜,難道花姑瘋了嗎?在那個嬰兒家長慌張脫逃之後,花姑再鬧了一陣,可能沒有力氣了,終於被我們製服,我讓顏明去向那個家長表示歉意和給予安慰,然後和萬山、宋兵將她扭送迴了外科病房。外科醫生迅速請了六院的精神科醫生來會診,幾乎沒有皺眉頭思考,六院醫生的診斷直截了當:躁狂型精神分裂症。於是第二天的出院計劃徹底泡湯,住院時間延長了一倍。直到花姑病情過了躁狂發作期,相對比較穩定,被迫無奈之下出院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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