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麵的景色寒絲絲的。到了外麵,空氣裏也透著幹燥的氣味。十二月已過了一個星期。對於我這樣難得打工的人來說,星期天是沒有感覺的。紋身手術以來也有一個月了。


    這段時期,我完全沒有活力。也許是天太冷了吧。每天隻是希望著快些打發光陰。盼望著明天快些到來,但卻又沒有具體的事情要幹。本來這日子也不會有什麽事情,但我還是沒有活力。早上起床,目送阿馬出去上班,馬上又躺到床上睡覺。有時打打工,有時和阿柴鬼混,有時去找朋友玩玩,但這些行動最終都一一變成了嘆息。天黑了,阿馬迴來了,兩人一起出去晚餐,喝酒,吃下酒菜,然後迴家,再喝酒。整個的人就像浸在了酒裏。見我無精打采的,阿馬老是為我擔心,強打起精神,連珠炮似地沒話找話與我聊天,然而我的反應也是懶懶的。


    於是阿馬便會突然哭出來,斷斷續續地發火,忿忿地說:?你到底怎麽了呀!?見他這樣,我有時也會生出小小的希望,想響應他一下,但我總是被一種自我厭惡感壓得粉碎。總而言之,沒有一點的光明,腦子裏對於生活、對於未來完全是漆黑一團,雖然我很早就知道這樣了。


    現在我能夠更清晰地想像自己死在露宿的街頭的情景,問題是我現在連將這想法付之一笑的勇氣也沒有。至少,在認識阿馬以前,為了生活我還曾想過去土耳其浴室賣身,可現在除了吃睡我已一事無成,現在叫我與臭老頭纏在一起,我是情願去死的。作為想法,後者是健康的,但如果真的死了,健康也好,狗屎也好,都毫無意義了。這麽看來,還是前者健康。不是有人說在性方麵得到滿足的女人更光彩照人嗎?那不怎麽健康也沒關係吧。


    飾環換上了4g。舌頭滲血,那天不能吃飯,隻喝啤酒充飢。阿馬說換環速度太快,可我則急不可耐。雖說沒人說我是癌症晚期,但我總覺得時不待我。確實,人生有時也必須隻爭朝夕。


    ?路易,你想到過死嗎??與平時一樣吃了晚飯迴家喝啤酒時,阿馬突然這樣問我。


    ?時常想的,?我喃喃地迴答道。阿馬於是便怔怔地看著注滿啤酒的杯子,嘆了口氣:?即使是你,也不允許殺死你的身體。想自殺,那時讓我來殺。我不能忍耐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來擺弄你的身子。?


    想起了阿柴,想到如果我想死,這任務應當交給誰。誰能讓我死得痛快?明天要去一次?desire?。這樣一想,心頭湧起了些許的生活勇氣。


    過了晌午,目送著阿馬去上班,為了去見阿柴,我便化起妝來。我正想著化妝完了就給阿柴打電話,尖銳的手機鈴聲在這個瞬間響起。真是算好了似的,是阿柴來的電話。


    ?餵??


    ?啊,是我,現在說話不要緊??


    ?嗯。今天正想到你那裏去呢。有什麽事嗎??


    ?噢,是這樣,是為阿馬的事。?


    ???什麽事??


    ?那傢夥,七月份惹過什麽事吧??


    阿柴的問題使我的胸口一下子悶起來。腦子裏浮現起阿馬打架的情景。


    ?不知道??怎麽了??


    ?剛才警察來了,查看紋身客人的名單,特別要紋龍的。也許不是阿馬,我名單上從來隻記生客的名字,阿馬沒記在上麵,不過我擔心會不會是找他的。?


    ???不是阿馬,他一直都和我在一起的。?


    ?我也這樣認為,對不起呀。說是紅頭發的。阿馬不是紅頭發嗎?所以我才擔心??


    是嗎???我囁嚅著,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心髒的鼓動震蕩著全身,握著手機的手也微微地顫抖了。怎麽辦?向阿柴說老實話吧。說了我心裏會好過一些,還可以讓他拿拿主意。可是,能說嗎?阿柴聽了我的話,會不會去問阿馬呢?阿馬知道我看了那張報紙上的新聞會怎麽呢?去自首?還是逃走?我每天在阿馬身邊,每天與他親密無間,但我一點也猜想不出他會採取怎樣的行動。況且這是殺人嫌疑,是從未經曆過的。成了殺人嫌疑犯,會有什麽想法?對自己的將來,對親密的人,對過去的生活,肯定會有太多的想法。然而,我卻無法推測。當然,我自己是看不見未來的,甚至自己是不是有未來也不清楚,更沒有離不開的人,生活就是沉溺於啤酒。不過,有一點則是心知肚明的,這就是我的生活應該一直與阿馬在一起,他在我心裏的分量是越來越重了。


    ?路易,別放在心上呀,我隻是瞎想想而已,所以給你打電話。今天,要來我這裏??


    見我好一會沉默不語,阿柴用擔心的聲音說。


    ?噢,嗯。謝謝,今天就算了,以後找時間吧。?


    ???還是來一次吧?我有話呢,對你。?


    ?那好??有情緒的話,就去。?


    我掛斷電話,在房裏徘徊不停。腦子裏亂極了。心情煩躁,就喝起酒來。打開一瓶與阿馬約好兩人一起喝的日本酒,端著瓶朝嘴裏猛灌。味道出乎意外的好,看來日本酒十分對我胃口。隻感到空蕩蕩的胃裏積起了水分。一瓶四合瓶1空了,剛才化妝了一半,現在重新開始。化完妝,我拿起拎包朝屋外走去。


    ?你好。?


    ???怎麽啦,臉色這麽蒼白。?迴頭望著出現在門口的我,阿柴皺著眉頭,驚訝地問道。


    ?心裏煩嗎??阿柴又苦笑著追問。我也報以苦笑,踱到櫃檯前。收銀機邊點著的薰香一下撲鼻而來,差點吐了起來。


    ?不是開玩笑,你臉色很不好呀。?


    ?什麽不好??


    ?上次見麵是幾時呀??


    ?兩星期前吧。?


    ?你這段時間,瘦了幾公斤呀??


    ?不知道,阿馬家裏沒有體重秤。?


    ?你可是瘦得令人害怕。臉色也不好,渾身的酒氣。?


    借著商品架上的鏡子照照自己,果然,鏡子裏的我活像一隻小蜻蜓。太嚇人了??


    我自己也這麽想。失去了生活勇氣,人就會變成如此模樣嗎?想起來了,最近這段時間,我光是喝酒,吃的隻是些下酒的小菜,不記得認認真真吃飯是幾時的事情了。我也感到自己可怕起來,抖著肩膀笑了起來。


    ?阿馬不讓你吃東西??


    ?他倒是?多吃點、多吃點?,囉嗦得煩人。不過,我光喝酒就行了。?


    ?你這樣,還沒自殺,就會先餓死的。?


    ?自殺?我才不幹呢。?我這樣說著,擦過阿柴的身旁進了裏屋。


    ?我去買點什麽,你想吃什麽呀??


    ?好啊,買啤酒來吧。?


    ?啤酒,冰箱裏有哇,別的不要嗎??


    ?阿柴,你殺過人嗎??


    阿柴一瞬間盯著我。他目光尖銳,我感到被刺得渾身疼痛。???這種事嘛,?阿柴嘀咕著撫摸起我的頭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傷心,我的眼淚流了下來。


    ?是怎樣的心情??我追問著,淚水像斷了線一般,聲音也顫抖了。


    ?很開心的呢。?阿柴的口氣就像有人問他洗澡舒服不舒服。看來我這話是問錯人了??我心裏有些後悔流淚,嘀咕了一句:?是嗎??


    ?脫衣服吧。?


    ?不是說去買吃的嗎??


    ?看到你的眼淚,我神魂顛倒了。?


    我脫去了外衣,然後幫阿柴脫衣服。他今天難得地穿著雪白的襯衣,下身是一條灰色的料子褲。我為他解開了皮帶,他便一下抱住我,將我按到了床上。他俯視的目光依然冰冷,我的下半身開始有了反應。我不是巴甫洛夫的狗??阿柴用他的手指撫弄著我全身的肉,我發出痛苦的喘息。每幹一次,我都感到他手指的力量比以前更大。這也許是他愛的證據吧?


    這樣下去,不知什麽時候我會被他殺死的。


    ?你,不想嫁給我嗎??完事後,我仍然躺在床上,阿柴坐在我身邊,點上煙問道。


    ?剛才電話裏,你說?我有話呢?,就是這句話??


    ?這個嘛,阿馬不是你適合的人,你呢,也不是他適合的人。怎麽說呢,不平衡,你們在一起。?


    ?所以,你要我嫁給你??


    ?也不是,和這個沒有關係。隻是我總覺得該結婚了???阿柴以若無其事的口氣講了古怪的話。總覺得該結婚了??這樣的求婚方式,真是太含糊了。阿柴不待我迴答,就下床穿了衣服,然後從寫字檯裏動作利落地取出一樣東西來。


    ?總之,我準備了戒指。?這樣說著,他把一枚粗大的銀戒指遞給我。戒指寬寬的,幾乎可以將整根指頭套得隻留出指甲。真是的??一股鬅客族味兒。做工倒是蠻精細的,手指關節處還能彎曲自如,我把它套在了自己右手的食指上:?你自己製作的??


    ?哎哎,照著自己的趣味。也許不合你的胃口???


    ?嗯,手藝不錯。不過,太粗大了。?我笑了笑,阿柴也苦笑了一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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