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要拫仇,”鐵柱毅然站起來,走向樓口。“你幹什麽?”孫小芬抱起盼盼,問鐵柱。“我要找大少爺算帳。”


    “叫他上樓來。”孫小芬的這一句活,忽然提雇了鐵柱。他一個人下去,勢單力孤,恐怕還沒有報得了仇,就給馬弁開槍打死了。他馬上變得清酲起來,輕輕走下樓梯喊:“大少爺,請上樓來。”活說得很客氣。大少爺和張婆娘都以為事情大概是由他的姨媽和這個未來的老丈入說妥了。大少爺隻匆匆地走上樓去。張婆娘想跟上去,她是大媒,要去討賞。鐵柱卻把她擋住了:“饅,你先不要上去,我們談私房話,沒有你的事。”鐵柱跟大少爺上樓,順手把樓門關了,輕輕插上柵子。


    大少爺上得樓來,第一聲就是:“姨媽’都說好了吧?”“都說好了,你快過來。”孫小芬說。


    大少爺走到麵前。孫小芬說。”快來認吧,這是你的親姐姐。她是我親生的,你也是我親生的呀。”


    “什麽?”大少爺楞了。他長大以後,家裏有的老長年倒是告訴過他,他其實不是大太太生的,是姨太太生的。當時長年對他:這麽說一說,他也隨便聽一聽,沒有當真。今天姨媽說出來了,也許是真的吧。但是這個江湖女藝人盼盼怎麽會也是她生的呢?他不信,他說:“你是想誆我不娶這個盼盼吧?我說話算數,娶定了,不管她是姐姐,是妹妹,我娶定了”


    “你這個亂倫的禽獸,不認生母,霸jian親姐姐,還有理呀?我現在找你算帳來了。”說時遲,那時快,鐵柱抄起藏在身後的一根木裩,狠狠朝大少爺頭上打去。大少爺還來不及叫一聲,便昏倒在地。鐵拄象猛虎撲羊,一下按了上去,用雙手掐住大少爺的脖子,往死毘捏。大少爺雙腳雙手亂伸亂踢一陣,便長長地擺在樓板上了。鐵柱還狠狠地在大少爺胸膛上捶幾拳頭:“我看你還歪::孫小芬抱起盼盼,宥著這一切,漠不關心的樣子。鐵柱長&出一口氣,對孫小芬說。”我把你的親生兒子掐死了,誰叫他霸jian我們的盼盼!”


    孫小芬還是無動於衷地說。”他不是我的兒子,他是禽軎,羅家的惡霸少爺,該死。”


    盼盼忽然又睜開眼,望見長長擺在樓板上的仇人,她又望一袒爸爸媽媽,最後叫了一聲,“我不行了,你們走吧7接著一翻白眼,便落了氣。


    “盼盼,盼盼,”鐵柱和孫小芬喊也無濟於事了。鐵柱說:我們快走吧。”


    孫小芬說:“不,你先走。你裝作沒有事,從花園後門出去。我在這裏穩住,今晚上我再出來。”


    鐵柱看來隻有這麽辦了,兩個人一起走,就會驚動下人,跑不脫了。鐵柱親一親孫小芬,孫小芬卻緊緊把鐵柱摟住了,叫一“鐵柱哥,今生來世,我們永遠不分離了。”


    "永遠不分離。我先走,你要來喲。”鐵柱站起來走向樓。


    鐵柱把樓門打開,孫小芬隨著又把樓門關住,插上柵子。鐵柱走下樓梯,在門口遇到張婆娘,張婆娘問,“都說好了吧?”


    “都說好了。我迴場上去一下就迴來。”鐵柱一邊迴答,一邊走向後門。張婆娘還多嘴:找到這麽一個好女婿,你要謝我這個大媒喲。”


    “要謝,要謝。”鐵柱走出後門去了。孫小芬在樓上站起來,往花園望去,眼見鐵柱平安地走出後門,才從容地把盼,&的屍體擺順,蓋上布單子。她輕輕地走到另外一間臥室去,在鴉片煙盤子裏取出鴉片煙盒來,用手指摳了一蛇,放進茶杯,倒點幵水,用指頭攪了一陣,攪散開了,舉起杯子廠一口氣喝了下去。她做這一切事,象辦一件例行的事一般,做得有條有理,連手都不抖一下。她靜悄悄地走出來,揭開蓋著盼盼的被單子,和盼盼並排腿著,用布單子蓋好盼盼和自己的身體,並且用手緊緊摟住盼盼,象平常睡覺7樣,隻是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臨蓋布單子以前她還象念晚經一樣地在念:


    “阿彌陀佛,我的罪孽算是贖清了。“鐵拄從此也從這個山區消失了。


    尾聲


    故事已經完了,還要拉一條尾巴,交代一下鐵柱後來的事。你們也許要問:前麵不是已經說得清清楚楚,鐵拄後來就在山區裏的馬幫腳子們的路上,走南闖此,成為一個靠拉二胡說喝故事來乞討生活的江湖藝人了嗎?


    是這樣,我就是在那山區的下雨夭的客棧裏,聽他拉二胡講出他的悲慘故事的。佴是後來呢?這就需要作一點交代了6鐵柱後來變成一個孤單的流浪人,年紀大一些,要找個下力的差事也不那麽眘易3亍是又把他的二胡修整好,專門在金沙江畔山鄉裏的馬幫的長路上流浪,哪裏黑,哪裏歇。晚上就給那些棧房裏的馬幫腳子們消愁解悶,拉段二胡,擺個龍門陣,靠好心人施捨點房飯錢。有時候也到他和女兒盼盼一同流浪過的老路上走一走,企圖去尋找盼盼的足跡,甚至偷偷去羅家山羅家灣的荒捽裏去憑弔孫小芬和盼盼,在墳頭呆坐一陣,勾起過考的歡樂和哀愁,在這路上說唱自己的悲慘遭遇。


    就是在這條路上,我遇到了鐵柱,聽了他講他的故事。我說過’我是為了尋找失落在這大山區裏的一支遊擊隊才到那裏去的。金沙江畔,千山萬水,我到啷裏找去?於是我有了一個主意,何不叫鐵柱遊鄉串村的機會,幫我暗地去打聽呢?於是我去找到鐵柱,給他做了一點工作,又給了他一筆錢,叫他各處走動,幫我打聽,有了消息,就到一個小縣城我住的地方來聯絡。


    鐵拄果然比我靈活得多,他在那些馬幫腳子裏邊走邊吹牛,沒有多久就打聽到了遊擊隊隱藏和活胃動的地方。我叫鐵柱帶著我的聯絡口號到那個遊擊隊裏去找人,果然找到了,和我建立了聯繫。鐵柱迴來和我談起來,高興得很,他說:


    “別人叫他們是土匪,我跟他們一塊活動了幾天,才知道他們本是我們的窮人,上山去立的隊伍,專門打富濟貧,和那些惡簕老財們作對的。我願意去和他們一塊千,把這個不公平的世道翻過來,叫窮人們也伸起頭來過幾夭好日子。”


    我趁勢對他講窮人翻身的道理,我們的隊伍到處都有。雲南就有幾支成萬人的大隊伍,還有一片一片窮人當家作主的幹淨地方,那裏有成百萬的大軍,就在解放了的北方,我們就要打下這個江山來了,他聽了更高興,說再也不願去到處流浪,擺那些叫人喪氣的故事了,他說:“我要跟著他們去打江山。”我很贊成,但是不主張他去遊擊隊裏幹,就在我這裏當一名交通員吧。我給他講當一名交逋員比當一名遊;1?隊戰士還要緊,說脤了他。從此鐵柱就改名叫王0柱,還是利用他流浪人的身分,在各地走動,給我們當了交通員。他說:“糊裏糊塗地混了幾十年,現在才算找到了正道。過去的事再也不願意去想了。”


    第八記 硯耕齋主:觀花記


    我們參加冷板凳會的十個人中,按照規定,峨眉山人打頭,第一個擺龍門陣,不笫秀才殿尾,最後一個擺龍門陣。用拈鬮來決定的八個人中,六個人巳經拈著了鬮,並且擺了龍門陣,現在隻剩下我和窮通道士兩個人了。我們兩個人拈鬮,不巧被我拈著了,該我來擺龍門陣。可是我早就說過,參加冷板凳會,我是聽龍門陣的積極分子,卻不足擺龍門陣的積極分子。本來我隻帶來7耳朵,沒有帶來嘴巴的。周科員一一現在該叫他硯耕齋主7一說到這裏,就被野狐禪師把話打斷了。他說:“你這不是睜起眼睛說瞎話嗎?你的鼻?底下不是嘴巴,是什麽?況且你剛才還在閔嘴巴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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