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子喟道:“我等自己做事自己承當,決不連累太子!”


    五將軍一怒出了營帳。


    他們有他們的道理。


    終累急得如熱鍋螞蟻,在帳中走來走去,他害怕牽連到自己,丟了太子的名分兒。想來想去隻有去求助孫武。


    “孫將軍救我!”


    “太子請起,出了什麽事情?”


    “我帳下五名將軍,子喟,直賞,書,奇,夏,不聽我的勸阻,已經去找父王,勸父王罷戰退兵去了!”


    “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情?”


    “全怪我平日訓教不嚴。”


    “太子不去攔住五位懦夫,找我幹什麽?”


    “將軍!他們五個人……不關我的事啊!倘大王怪罪下來,終累吃罪不起。”


    孫武十分氣憤:“哦,太子殿下,你怕的是受連累,我且問你,你怎不怕五位將軍動搖軍心?你怎麽不怕吳軍一敗塗地?你不去訓教你帳下的將軍,來日……”


    孫武想說,來日吳國社稷恐怕要毀在你這懦弱的太子手上,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當務之急,是製止五將亂營,是決不可使吳王臨戰猶疑!


    他理也不理終累,忙去見大王。


    他讓自己盡量平靜些,盡量拿出自信,去說服和影響君王。


    吳王與伍子胥、夫概、夫差正在軍中疾走,重新整飭兵馬排陣備戰。


    《>文<》五位將軍跑在了他們麵前,攔住了去路。


    《>人<》軍中甲士徒卒全都吃了一驚,靜靜地觀看。


    《>書<》闔閭皺眉:“五位將軍這是做什麽?起來說話。”


    《>屋<》將軍奇道:“我等請大王早發軍令,還師迴吳!”


    伍子胥怒叱:“休要惑亂軍心!”


    夫概笑眯眯:“爾等怯戰怕死了嗎?”


    子喟:“我們五人追隨大王千裏攻楚,從來未言一個怕字。今日為吳國存亡,萬般無奈,願以死進諫大王退兵!”


    夫概還是笑吟吟:“哦,死諫?以死來要挾?”


    伍子胥:“那就立即死去吧!不必嗦!”


    退兵,這個諫議,觸動了闔閭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經,他沒有說話。


    孫武也沒有說話,反而好像很有興致地抬眼望著漢水興波。


    將軍書道:“大王,吳軍是傾巢而動,空國遠征啊!三萬精兵強將全在此漢水之濱,國內十分空虛,這是不必避諱的。近聞毗鄰吳國的越軍已在蠢蠢欲動,若此戰失利,楚國和越國聯合攻吳,隻怕是大王與數萬甲士有家也難歸了啊!”


    將軍直賞說:“大王,吳軍千裏興師抵達漢水,誘楚攻楚,牽著囊瓦之軍走了六百裏,追擊囊瓦殘部又打了五百裏,從秋到冬,三個月,迢迢兩千裏下來,數戰之中陣亡了不少甲徒士卒,人馬疲憊,輜重糧草也因為與後方斷絕補充不上,不消說被沈尹戍老兒戰敗,戰敗戰死反而痛快,隻怕是陷在這雍之地,拖也拖到死呢,請大王三思。”


    闔閭還是不語。他的心上實在是無比沉重。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吳軍千裏征戰,深入了楚國境內,已陷入了“死地”。而今,沈尹戍兵強將勇,人多勢眾,又咄咄逼來。他這裏的處境極其不妙,向西一望是漢江,向南一望,還是漢江,向北看去,又是清發水。三麵環水,受水之圍,一麵是沈尹戍,楚兵緊逼,這可如何是好?決戰如果失利,越軍當然會乘機進犯,吳國就危如累卵了。一想到這些,他就會出一身的汗。可是,翹首向西一望,雲霧迢迢之處便是楚國都會郢城,郢城已經近在眉睫,如果戰勝了沈尹戍,楚國是唾手可得的。吳國和楚國打了八十年的仗了!他登上王位,望郢思楚,夢不安寢,也是將近十年了!怎可就這樣放掉了郢都?戰?不戰?進?還是退?兩個蟲子在噬咬著他的心。他臉上已經遮掩不住焦灼和煩躁了,他實在拿不定主意了。他其實也想聽聽五位將軍直陳利害,但他又更想聽到孫武、伍子胥把死諫退兵的將軍批駁得體無完膚,啞口無言。他想要一顆定心丸兒。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誰會給他一顆定心丸呢?孫武為什麽不吭一聲?伍子胥何必隻是暴跳如雷?夫概幹嗎要一臉的陰笑?夫差的手怎麽將劍抽出了一半兒?


    周圍的士卒都在看著他。


    那樣多的眼睛,眼睛,還是眼睛。那些眼睛裏有焦慮,有擔憂,有捨生忘死,也有思鄉思歸,有勇氣,也有怯懦,都在等待著他一語定生死。


    他不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將軍奇:“大王,您揮手之間便是吳國興亡,從長計議,退兵是上策!”


    將軍書:“大王,事不宜遲。孫將軍兵法不是說安國全軍麽?”


    他在用孫武之矛,攻孫武之盾。


    孫武淡淡一笑。


    將軍子喟:“大王,沈尹戍擁兵十萬,吳軍何必以卵擊石?”


    伍子胥怒不可遏:“子喟將軍,你不會不知道吳軍連戰連勝,一路告捷吧?為何戰勝反而怕死?一味要助他人威風,滅我士氣?”


    子喟嘿嘿冷笑:“大王明鑑,子喟百戰從不懼死,可是,大王千裏興兵來報伍子胥一個人的匹夫之仇,對君王對吳國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大王速速退兵為上!”


    伍子胥尚未答話,夫差拔劍上前:“爾等休要胡言!決戰之前你們前來亂我軍心,又反誣功臣,是何居心?你,你,還有你,你們五位將軍未經密謀,如何一同妖言惑眾?爾等到底受何人主使,如實道來!”


    事情複雜了。


    子喟把髒水潑向了伍子胥,夫差卻把矛頭直指向了太子終累。吳王闔閭清楚,立終累為太子,王子夫差早已心懷忌恨。他也早就為自己百年之後終累和夫差將有一場爭奪王位之戰,惴惴不安,成為一塊心病;現在,夫差火併的對象也絕不僅僅是五位將軍,而是終累。這一點,他十分清楚。


    他怒沖沖瞥了夫差一眼。


    夫差之劍噹啷一聲收迴鞘中。


    又來了一個夫概,他和顏悅色地說:“大王,夫差將軍所言不無道理。當初,吳軍與囊瓦決戰,豈不知後麵會有沈尹戍方城援兵麽?老天有眼,不叫囊瓦與沈尹戍合在一處,乃是天假吳國戰機。倘那時楚國兩軍合起來,大王不是也決心一戰麽?現在,楚軍分批被我吳唐蔡三軍各個擊破,五位將軍反而聯袂來進諫,夫概實在不解其意。”


    挑撥?


    想看王子與太子兩虎相鬥?


    可是那聰明的夫概,並沒有去點明是否受入主使,他也不會言明的。


    五位將軍剎那間一愣,全又重新跪下了。


    將軍子喟涕淚交加:“大王!我等全是為吳國存亡來進諫的啊!大王是我們的大王,吳國是我們的吳國,倘敢心存二心,五雷轟頂!”


    五個將軍輪番央求:“大王!”“大王……”


    士卒越聚越多,全豎著耳朵,瞪大了眼睛。


    闔閭忍不住問孫武:“孫將軍有何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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