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表侄兒,今天是來行卷幹謁的,你還不明白嗎?希望崔大人多多提攜。」


    「噢!明白了。不過,商隱,你也不必把住進士科不放。科舉的名目好多嘛,像『秀才』、『明經』、『明法』、『明字』、『明算』和『製科』,都可以去參加,無論考上哪科,都能得官。」


    李商隱微微點點頭,但是心裏依然隻想參加進士科考試。


    崔戎覺得自己的意思沒表達清楚,看看表侄沉默不語,急切切地道:


    「我就不是進士出身,是參加『明經』科考試,考了三場:先試『帖經』,接著口試,最後答策三道。我得了個乙等。後來在吏部,又通過『釋褐試』。開始讓我做太子校書郎這樣的小官,不久任藍田主薄,是個從八品小官。再後來到殿院任殿中侍禦史,是從六品官;又出任吏部郎中,從五品官;不久遷諫議大夫,是正四品下階;又外調地方,任劍南東西兩川宣慰使;接著迴朝廷任給事中。怎麽樣?明經科出身也可以做各種官,隻要盡職盡責,就能得官,就能步步高升。」


    李商隱又點了點頭,可應進士科考試的決心,誰也動搖不了!雖然表叔崔戎和蕭浣刺史沒有親口答應為自己推薦、吹噓,但是,都熱情地鼓勵他好好努力,中第沒有問題,給了他無限信心。


    崔戎看出商隱囊中羞澀,生活艱辛,慷慨地給了他一筆數目不小的銀兩,讓他養家餬口。臨別時,又約他進京住在自己家裏,白天為幹謁行卷奔波,晚上也便於讀書備考。


    李商隱正當陷入功名蹭蹬的苦惱時,卻意外地得到一位名門望族、博陵郡王後代崔戎的深情賞識,真是絕處逢生,給了他繼續奮鬥的希望。


    五


    六月,京都長安已經燥熱難忍,李商隱住在表叔崔戎家的後花園裏。


    崔家沒有女兒,所以後花園變成了兩個公子崔雍、崔袞的天下。花園裏假山流水,奇花異草,樣樣皆有。還有兩株二百多年的梧桐,枝繁葉茂,遮天蔽日。在樹下可以讀書,可以對弈,也可以大擺酒宴。


    商隱初來乍到,兩個小兄弟要盡地主之誼,為李兄接風洗塵。商隱體弱多病,哪裏承受得了酒力,連飲三杯,便悠悠忽忽不知所以了。


    老大崔雍,小名延嶽,才十六歲,生得膀大腰圓,一身好力氣。老二崔袞,小名炳章,生得細高,文質彬彬。崔戎原想叫他習文,將來當個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文官,可是見哥哥整天舞槍弄棒,把那百多斤的石碾子舉上拋下,拋下舉上,玩得唿唿生風,令人眼花繚亂,他也手癢癢,背著乃父偷偷地練劍,練輕功,練習飛簷走壁,練習草上飛,練習水上漂,雖然沒練成十分功夫,但六七分還是相當可觀。


    小哥倆見這李兄隻飲三杯,就醉成如此模樣,心裏不快,把李兄丟在一旁,任憑他昏哉悠哉,兩人猜拳賭酒,痛飲起來。從日入酉時直飲到人定亥時,兄弟倆仍然未見高低。


    這時,後花園小廝關童匆匆跑進來,向兄弟倆通報,老父親崔老爺馬上就到。


    老大隻哼了一聲,沒言語。


    老二吩咐道:「把桌上的酒菜全撤掉,重新上菜上酒。酒要好的,從老窖裏拿,再拿五壇!快去辦!」


    關童知道老爺海量,可是更深夜半,廚師們都已睡下了呀。這可如何是好?


    「老爺到!」崔管家喊道。


    關童沒料到老爺會這麽快就來了。


    「嗬!小兔崽子!你們喝酒,咋不叫老子來呀?吃獨食,是不是呀?得!得!得!不聽你倆解釋。是不是把商隱灌醉了?小兔崽子,欺侮你李大哥呀!」


    崔戎有些生氣,聲音頓時提高。


    老大連忙跑過來,跪倒地上,解釋道:「爹爹,我們沒欺侮他,是他太沒用,隻喝三杯開宴酒,就變成這副奶奶樣。」


    「什麽?你還敢頂嘴?」


    崔戎瞪起眼睛,坐到李商隱身邊,親手餵他醒酒湯。半杯下肚,商隱悠哉遊哉醒轉過來。崔戎笑了,白了一眼兒子,道:


    「小兔崽子,今天就饒了你倆。果然李大哥沒喝多。快去搬酒來!老子要陪表侄兒喝幾杯。」


    李商隱醒了過來,見表叔坐在自己身邊,連忙爬起,就要施禮,被崔戎拉住,道:


    「不必拘禮。我們家沒有那麽多講究,隨便一些。」


    崔戎豪爽地笑著,抓過酒罈,給商隱斟酒。


    李商隱又慌忙跪倒,雙手舉杯接酒,手顫抖得厲害,酒撒了一身,惹得崔家父子都大笑起來。


    「看看,不叫你拘禮,你偏要拘禮。倒杯酒算什麽?都是一家人嘛,住在一起,還講什麽禮儀呀?算了算了!」


    兄弟倆見老父親跟表哥說個沒完沒了,不耐煩了,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連說好酒。


    崔戎見兒子幹了酒杯,哈哈笑道:「喝吧,比比看,誰喝得多。」


    有父親的鼓動,表兄又在旁邊看著,小哥倆互不示弱,痛飲起來。


    崔戎滿臉酒紅,看著兩個生龍活虎的兒子,心裏別提有多高興。兒子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的希望,是他的一切的一切……他陶醉在這父子融融之樂中。


    李商隱在旁看著這三父子,無拘無束,親密無間,深有感慨。自己十歲喪父,離開江南,迴到家鄉,在滎陽守父喪……唉!由於生計所迫,他作為一家長子,從十二歲起,就承擔起維持一家生活的重擔,嚐盡艱辛,沒有得到過父愛。他是多麽艷羨這種父子間的和樂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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