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大家竟然是同一個托福班的同學。周原應強各自向顧文宜介紹了自己,簡介當年如何被孫青玉整治迫害的。周原裝著不解的樣子問顧文宜:「像孫青玉這樣的女子在大學裏也會有朋友啊?」


    托福公社(3)


    「當然嘍,她是我們的班長,很有號召力的。」顧文宜笑答。


    「我的天,又是班長!」兩人同時作恐怖狀,「真不知有多少無辜學子要慘遭迫害了。」


    「她在大學裏還有打小報告整人的嗜好嗎?」應強笑問顧文宜。


    孫青玉對顧文宜說:「你看他們兩個,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座山雕和許大馬棒,要不是我當年剿匪有功,現在他們應該是在提藍橋做橋下人家的。」


    「憑良心講,你當年的所作所為給我和應強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可愈和的創傷。」周原一本正經地說。


    「是啊,如今一下雨就疼呢。」應強附和道。


    「心靈?我從來不知道你們兩個會有心靈的。」孫青玉說。


    眾人笑成一團。老同學見麵,自是非常歡快,加上旁邊還有一位漂亮的顧文宜,周原的話就多的很。


    孫青玉想起什麽,「你們知道這所託福補習班是誰開的嗎?」


    「還能有誰,總不見得是你姑媽開的吧。」周原說。


    「跟我姑媽也差不多──朱老師開的。」


    「哪個朱老師?你千萬別跟我說是朱頭三開的?真是她?」周原驚問。


    「完了完了,朱老師定會把我們從托福班轟出去的。」應強說。


    「我們還是找機會給她老人家先磕頭認罪吧。」周原說。


    「是啊,特別是周原,惡貫滿盈,要好好懺悔一下當年的罪行。」應強說。


    「上次跟朱老師還聊到你們兩個呢,」孫青玉說,「我說你們有可能在提藍橋了,可是朱老師說不會的,說當初她就看好你們兩個今後能成大器的。天哪,讓我這個當年的狗腿子簡直無地自容。」


    周原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個長發女孩身上,「說說你自己吧,你當年很難看的,也隻有應強暗戀你,怎麽一搬家,幾年不見,一個不留神就變成美人了,而且美女總是喜歡跟美女在一起。男人剛好相反,你看我和應強,總是兩個碼頭工人擠在一塊。」


    「啊喲喲,」孫青玉叫道,「幾年不見,周原這嘴可是越來越花了,我怎麽聽著你在曲裏拐彎地誇我們的顧大美人啊。文宜啊,你得小心啊,這人賊得很。」


    「走吧走吧,晚去了沒有好位置了。」顧文宜笑說。


    應強看見周原和顧文宜的目光飛快碰了一下。


    托福班裏的學生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托福目標相聚一起。奇就奇在幾堂課下來就物以類聚,教室裏自然劃分出各自勢力範圍,形成一個個土圍子小山包,各個土圍子裏流通著當今上海灘最新的留學動態、簽證信息,更多的是小道消息;有關留學政策的變動,有關上海美領館新來領事的頭發顏色,走路特徵,有關某個容易發出簽證的阿鬍子喜歡坐哪個窗口,等等等等。各土圍子秉性不盡相同,有的是封閉式的,這種土圍子裏麵的人自我感覺良好,絕不屑與其他土圍子發生任何橫向聯繫;有的土圍子則小心翼翼和鄰近土圍子時有聯絡,不全信從別人那裏得來的信息,自己內部的信息也小心保留,不輕易散發,尤其是在托福錄音帶和托福考古題方麵。另有一些阿米巴式土圍子,不斷吞噬,日益壯大。應強到了這個托福班才知道,以前自己的信息是多麽閉塞。這裏課前課間課後到處都是最新出國留學的信息,連空氣裏也都是托福的味道。令他振奮的是,他不止一次地聽到有人在完全沒有經濟擔保的情況下成功出國,前提就是在托福上考得高分。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周原常說他應強那股削尖腦袋的鑽勁比螺絲刀還厲害,他現在就希望自己真是這麽一把螺絲刀。他們這些人也有一個小圈子了,應強常常早到,幫小圈子裏的人搶上課的座位。圈子裏其他人都比自己條件優越,聽下來他是唯一經濟擔保沒有著落的。


    今天的課又是應強先到。小菜場排隊買菜用磚頭代替位置,應強借鑑了這個辦法,用一本本書幫大家占好位置。小圈子裏的人陸續到齊,除了周原孫青玉顧文宜,還有一位老葛。老葛四十出頭光景,是滬上一家大學的助教,是他們信息來源的主力。教室裏已經坐滿了學生,同往常一樣,這會兒每個山頭都是一片嗡嗡聲,都在交流各自的托福心得。等了一會仍不見老師來,有人就開始抱怨這老師總是遲到。周原提議下課以後大家別急著迴家,一起商量著給他們這個土圍子命名的事宜,眾人都沒有異議,正說著,教室門乓地一響,王老師沖了進來。他左胳肢窩下夾著一厚迭卷子,左手提著一架老舊收錄音機,右手捧著一個泡滿茶水的瓶子,茶瓶的來路是用盡的果醬瓶。王老師說幾句為遲到抱歉的話,把遲到的原因歸咎到學校破舊的油印機和動作慢的校工頭上。


    托福公社(4)


    他環顧一下教室,瞪眼大喝一聲,「good evenging everyone!」


    眾人條件反射地喊迴去:「good evening teacher!」


    王老師很聰明,一聲開堂大喝就把眾山頭的不滿全都嚇跑了。王老師約莫六十出頭,一頭花白頭發,畫報上常看到的中國老年知識分子形象。他是從本市一所大學外語係請來的,據說英漢大字典的封皮裏有他的名字。他應該是清高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上的笑容總讓應強覺得似曾相識,在五州路小販的臉上也見過的,跟賺頭不錯多少有點關係的。「同學們,我這張老太婆嘴已經囉嗦不知多少遍了,你們托福要拿高分,突破口就在聽力上。當然我不是說語法和閱讀詞彙不重要。據美國托福考試中心的統計,我們中國同學的托福分數,平均而言,閱讀和語法並不輸給其他國家的考生,輸就輸在聽力上!中國同學的托福分數,高低之差也就差在聽力上!」 王老師賞了「老太婆嘴」一大口茶水,「同學們,今天我們先來做一個聽力測驗,真正的托福聽力試題。記住我說過的要領,碰到不會的,千萬不要鑽牛角尖,你要是鑽進去了,就爬不出來了,就會兵敗如山倒,影響到後麵答題的質量,要捨得扔幾個孩子的。」他的滬腔國語把「孩子」說得像「猴子」,有同學先小笑,隨後同學們大笑,他也跟著一起笑。發完卷子,他將一盒卡帶插進布滿粉筆灰的收錄機裏,啪地一按鍵盤,揚起幾星小灰,破喇叭發出呲呲聲,王老師笑道,「諸位多多包涵,以後學校也要托你們的福了,到了美國多寄點美元迴來,我們才能買上新機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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