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眼型狹長,眼尾微翹,深邃明亮卻也淡漠。


    視線定格兩秒,蔣蕎覺得熟悉,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是誰呢?


    腦海中,某些久遠的記憶一閃而過……


    倒是田維安比她先認出來人,蔣蕎聽到田維安明顯底氣不足的聲音:“秦令舟學長,你來啦。”


    秦令舟學長?


    不會這麽倒黴吧……


    世界仿佛靜止了,氣氛尷尬。


    四目相對,蔣蕎唿吸都停了一瞬,片刻後,記憶中秦令舟的麵容和眼前的男人漸漸重合,蔣蕎空白的腦袋恢複運轉,也終於認出了他。


    真的是秦令舟。


    “……”


    等等,她剛剛說了什麽?


    我有未婚夫了。


    我未婚夫是高中學長秦令舟,他心眼小愛吃醋,一會就來接我。


    距離這麽近,秦令舟聽不見都難。


    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比編故事遇到當事人更尷尬?誰來救救她,這種狀況該怎麽收場?


    蔣蕎心跳怦怦,差點維持不住表麵的平靜。在這寂靜如水的氛圍中,她大著膽子瞟一眼對方,發現男人泰然自若,隻是眉心輕擰了下。


    隨即,男人撈起一旁的外套,朝她走了過來。


    秦令舟神色極淡,眼瞼垂下懶懶的一副誰都不想理會的樣子,白色襯衫領口扣子鬆開兩顆,鎖骨若隱若現。


    他人高腿長,幾步就到了蔣蕎麵前。


    蔣蕎下意識唿吸一頓,心虛,沒敢看他。


    完蛋,正主算賬來了……


    高中時,蔣蕎和秦令舟不同年級,僅有過幾次意外接觸,但完全算不上熟悉。蔣蕎甚至不確定,秦令舟還記不記得她。


    多年後再見,竟被當場抓到自己打著他的名號招搖行騙。蔣蕎懊惱,早知道耐著性子解釋一下了,此覃領洲非彼秦令舟,現在裝失憶有用嗎?


    在她身後的田維安也吃了一驚。


    實際上,田維安就是因為蔣蕎來的,這麽多年,麵前的女孩一直是他心裏的月光。不久前聽說蔣蕎今天迴國且單身,內心又燃起了希望,誰知蔣蕎竟然有未婚夫了,未婚夫還是秦令舟。


    不得不承認,這個消息令田維安震驚,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


    雖然和秦令舟從無交集,但田維安也聽過一些傳聞。這位京恆集團最年輕的掌權者,喜歡他的名媛如過江之鯽,想借聯姻攀附京恆的家族更是不少,卻從未見他給過誰機會。


    蔣蕎家裏有錢是有錢,但據他所知,蔣蕎並非沈家親生,如果聯姻,圈子裏早就傳出風聲了。


    他沒想到的是,竟會在這裏遇見秦令舟。


    難不成,秦令舟真是來接蔣蕎的?亦或隻是偶遇?


    田維安還是覺得後者可能性太大,眼看秦令舟走過來,不禁有點擔心蔣蕎。年紀輕輕坐穩京恆的人,可不是什麽善茬。


    他正猶豫要不要上前解釋一二,下一秒卻愣住了。


    隻見秦令舟走到蔣蕎麵前,展開掛在手臂上的黑色外套,緊接著,那件外套落在了蔣蕎的肩上。


    蔣蕎鼻畔嗅到一點柔和的鬆香木味道,來自身上那件男士外套。


    她怔愣,抬頭望去,眼裏有幾分狀況之外的茫然,“你……”


    秦令舟動作慢條斯理,垂著眸子淡淡道:“先穿上。”


    蔣蕎意外他的舉動,但仍感激。


    身上這條裙子從肩膀到胸口都覆上了琥珀色液體,潮濕後布料變得透明,緊貼在皮膚上,映出裏麵的內衣形狀和顏色,剛剛她著急去衛生間就是這個原因。


    這會臨近散場,頭頂工業風吊燈明晃晃的,讓人一時忘了這是零點過後的深夜。


    舞台那邊在唱一首英文歌《loveindecember》,舒緩的音樂混合鬆木香氣,蔣蕎的頭痛緩解了些。


    理智告訴蔣蕎,得說點什麽緩解尷尬的氣氛,況且田維安還在這兒,至少別讓他看出來,自己和這位“未婚夫”完全不熟。


    丟臉和尬聊之間,她選擇後者。


    “謝謝你的外套。”


    秦令舟淡聲:“客氣了。”


    蔣蕎惶然抬眸,硬著頭皮繼續:“過幾天,我洗幹淨還你。”


    她沒意識到,自己的眼神有多可憐。


    對上蔣蕎目光的一瞬間,秦令舟想起剛剛她大言不慚的模樣,有點想笑,麵上卻一點情緒也不露。


    cloud是一位好友開的,他今天應邀過來談事情,秦令舟在吧台那邊坐很久了,無意偷聽,隻是年輕男女的說話聲確實有點大。他原以為兩人是一對兒,後來聽著又覺不對。


    再後來,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小心眼愛吃醋成了他的人設,莫名其妙有了這樣一位未婚妻。


    “走麽?”秦令舟偏頭,示意了下出口的方向。


    蔣蕎求之不得,“等我一下。”


    說完,她迅速迴卡座,拎起包和鄭思芸打招唿,說自己先走了。


    鄭思芸正和幾個同學玩桌遊,看見蔣蕎身上的陌生外套,有點奇怪,但沒來得及多問。


    拿好東西,蔣蕎返迴男人身側,說可以走了。


    秦令舟嗯了聲,配合著她前後離開。


    田維安目睹全程,神色複雜,他總覺哪裏怪異,什麽都沒想,上前抓住蔣蕎手腕,“等等,我……”


    蔣蕎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欲作掙紮,卻有人先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


    “你嚇到她了。”


    秦令舟語氣有點冷,對視之間,壓迫感鋪天蓋地席卷。


    他緊盯著田維安,慢慢把蔣蕎的手腕從中抽出,力道不重,卻隱含不由分說地強勢。


    蔣蕎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胳膊順勢攀上他的,清清嗓子,“田維安,以後不要再糾纏我了,這樣對大家都好。”


    秦令舟瞥一眼女孩兒,輕哂,狐假虎威她倒是在行。


    “迴家了,未婚妻。”秦令舟拖著調子補了句。


    這會已過淩晨一點,景星街仍燈火通明。到了外麵,夜風送來梔子花香,裹挾幾分悶熱。


    門口沒什麽人,秦令舟站定,晃了晃那條仍被蔣蕎挽著的胳膊,戲謔:“還打算纏我多久?”


    蔣蕎一怔,趕忙放開他的胳膊,紅著臉解釋:“不好意思,我想著做戲要做全套……”


    秦令舟低頭,慢條斯理地整理袖扣,“戲結束了,小畫家。”


    聽到這個稱唿,蔣蕎想起一些遙遠的記憶。


    蔣蕎喜歡畫畫,從小學到高中,年年承包班級的黑板報,大概是高一上學期,有一迴放學後她留下出黑板報,秦令舟來找妹妹秦書瑤,看見她畫畫,隨口誇了句“小畫家,畫的不錯。”


    已經很多年,沒人這麽叫過她了。


    蔣蕎意外:“你記得我?”


    “京華私高2018級,你和秦書瑤一個班。”


    看來這人剛剛就認出她來了,所以才配合出演她的未婚夫嗎?


    蔣蕎不認為自己多獨特,能讓人銘記多年。秦令舟記得她,純粹是因為腦子太好,這人考過市狀元。


    秦令舟輕抬眉梢:“你不也記得我?”


    “你以前在學校很出名啊,不記得才奇怪吧。”


    秦令舟不置可否,“今天的事,解釋一下。”


    蔣蕎也打算解釋的,不然不會同他一起出來,她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經過,認認真真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喝多了,才膽大包天借用一下你的名字。”


    “原來是這樣,還以為你暗戀我。”


    “?”


    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蔣蕎一噎,仿佛被踩住尾巴的貓兒,差點跳起來,“怎麽可能,我……我真的是喝多了——”


    秦令舟當然知道不可能,他和這姑娘沒見過幾次,哪來的暗戀。這麽說隻是想逗逗她,眼見目的達成,唇微微上挑。


    “行了,下不為例。”他說。


    這話輕飄飄的,蔣蕎卻聽出幾分警告的意思,她連連點頭,“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至少,他沒有當麵拆穿她。


    秦令舟:“沒什麽,日行一善。”


    話說清楚,他準備離開。


    門口那輛帕加尼車門一動,有個司機模樣的中年男子從駕駛室出來,幫秦令舟打開車門。


    原來這輛天價豪車是他的。


    秦令舟看向她:“送你?”


    蔣蕎知道,秦令舟這麽問完全是出於紳士風度,很有眼力見地婉拒:“不用了,我的司機就在路口。”


    “嗯。”


    秦令舟上車,車門很快關上,隻留給蔣蕎一片漆黑的影。


    蔣蕎鬆了口氣,沒想到這事就這麽過去了,說實話,剛剛出來的時候,她有點擔心秦令舟會給她寄律師函。


    她也準備走了,忽然又聽秦令舟叫她:“等等——”


    蔣蕎轉身,看見秦令舟仍坐在車裏,隻是放下了車窗,他問:“之後打算怎麽辦?”


    “之後?”


    秦令舟提醒她,“我不是你未婚夫麽?有人問起這事,你準備怎麽說?”


    蔣蕎:“我還真沒想過。”


    “就說我們分手了。”


    想不到他做事還挺周全,連後續都想到了。


    蔣蕎乖乖點頭,“嗯嗯我知道了,就說你被我甩了?”


    秦令舟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蔣蕎想了想,覺得像他這樣的人,大概這輩子都不可能被女人甩,於是改口,“是我,我被你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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