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好心的獵戶收留了他,將他藏在儲存獵物的地窖中,暫時躲過了敵軍搜查。


    張晗臨走時將自己斷了的半截銀槍留給那獵戶作為信物,原想這場仗打完再來報答。


    沒曾想,他前腳剛被援軍救走,後腳敵軍就來屠殺了整個村子。


    隻獵戶十二歲的兒子當時正在山中打獵,躲過了一劫。


    這個兒子,正是紀開。


    紀開迴到村中,隻見屍橫遍野,父母的血早已流幹。小小的山野少年,哪裏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麽,隻知道父親曾經說過,將來遇到什麽麻煩,拿著那柄銀槍去京城找一位張總兵,就能得到幫助。


    小男孩背著銀槍,翻山越嶺來到京城,卻被總兵府的門房當叫花子攆了出去。


    京城魚龍混雜,紀開混跡其中,背上的銀槍自然被有心人發現了。


    沒幾天,一個殺手帶走了他。


    這個殺手給他飯吃,教他功夫,告訴他如何殺人,他便認了這人做師父。


    紀開獨立做成了第一單生意之後,師父便放他出去自由接單。


    隻是此後每年,師父都會叫紀開去殺一次張晗。


    此時的張晗早已不是什麽張總兵,紀開自然也不知道張晗大將軍就是自己當年要找的人。


    紀開功夫不如張晗,年年都打不過張晗,但他第一次來的時候聽師父的話帶了銀槍。


    張晗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也不會真的傷他,隻道他因為當年的事心中怨憤。


    張晗心中的確對紀開的家人和那些無辜的村民有愧,便也都由著他。


    幾年後,因為軍功過盛,戰事平息之後重迴朝堂的張晗遭遇皇帝和各路文臣的種種猜忌刁難,皇帝甚至要將公主許配給他。


    大梁自建國以來,便立下規矩不許外戚幹政。


    若是尚了公主,張晗就隻能交出兵權,領個閑職,在皇室園林吃吃宗親俸祿頤養天年。


    適時還不到三十歲的張晗自然不願意此生就此終老皇家園林庸庸碌碌。


    況且他與那公主,不過一麵之緣。


    就算是要放棄理想抱負擇一人相守,也不該是公主。


    然而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聰明如他又怎麽會不懂,於是張晗心灰意冷,甚至覺得,有朝一日,處理好家族後事,便讓紀開殺了也沒什麽。


    死在紀開手裏,總比困死在皇家後花園要強。


    可世事難料,尤其感情一時,總是不講什麽道理的。


    幾年間,紀開和張晗之間的感情仿佛與世事變化都斷了聯繫,自成一片淨土,在暗處生了根發了芽,開出了絢爛至極的花朵。


    張晗死水一般的心重新起了波瀾,他決定不再受困於朝堂上的爾虞我詐,這些早已違背了他初心的抱負,放手也罷。


    他要同紀開去那江湖看看,去大好河山走走,擇一水草豐美之處,放羊牧馬,暢意此生。


    命運卻在最後同他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邊境戰亂又起,張晗想最後再為大梁的百姓打一場仗,卻沒想到這一切隻是皇帝不滿他拒絕尚公主,覺得無法控製他所設的一個局。


    目的就是要他的命。


    張晗迴憶起前世自己倒在戰場上,最後看見紀開時的場景,紀開來的遲了,可終究還是來了。


    隻要他來了,那麽他為什麽來遲了都不重要了吧。


    尤其是,他最後還是同他在一起的。


    張晗想起石棺裏那兩具緊緊依偎的白骨,生未同衾死同穴,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圓滿吧。


    隻是,這些就是全部了嗎?


    為什麽他總覺得還有什麽是他沒有想起來的?


    在戰場上分明已經死了,又是怎麽被穆王陳的後人運迴墓裏的?留遺言讓他們守墓又是怎麽迴事?


    還有,他抬起手,手中隱隱一團紅光灼灼,帶著炙熱的溫度和莫名的力量,凝聚在他掌心。


    這奇怪的力量,又是從何而來?


    前世的張晗,隻是一個將軍而已,武功再厲害也是肉體凡胎,並沒有什麽異能。


    這些事,玄孟大概是知道的,可是她必然不會說。


    至於陳奶奶,張晗想起他下墓之前老陳奶奶給他喝的那碗符水,大概就是因為那個符水,所以墓裏的蛇才會怕他的血。


    但是就算老陳奶奶再怎麽神通廣大,她此刻隻怕也已經西歸了,想問什麽也來不及了。


    張晗將木盒中的牛皮地圖打開看了看,墨跡已經看不太清,但是大概能看出地圖上畫的是墓穴的位置,而現在這張圖也已經完成了使命,沒什麽用了。


    張晗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將地圖放迴木盒,握著木盒手心用力一捏,木盒連帶地圖瞬間都化為齏粉灑在了地上。


    雖然知道自己身上有了不同尋常的力量,可是第一次嚐試使用就有這種效果還是讓張晗忍不住有點目瞪口呆。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他是他,又仿佛不是他了,張晗一時自我意識產生了難以抑製的錯亂,不知道自己是該成熟還是該穩重,是那個將軍張晗,還是原來的大學生張晗……


    又或者,張晗低頭看著地上的粉末,或者,是個奇怪的,不是人的品種?


    從前隻聽哲學老師說過“我是誰”是這世上三大哲學難題之首,當時他還嗤之以鼻,覺得哲學家都是沒事找事的神經病,這一刻他卻深刻的理解了,哲學家真的很偉大。


    “我是誰”這個問題想不明白,人都不知道該怎麽活了。


    篤篤篤的敲門聲打斷了張晗的生命哲學思考,他從炕上下來,因為盤腿太久,腿有些麻,一個踉蹌之後條件反射的有一股莫名的熱流湧向雙腿,霎時間雙腿的麻木刺痛感便消失了。


    張晗噫了一聲,咂了咂嘴,看來這神秘的力量是個好東西啊。


    隨即又條件反射的覺得自己這大驚小怪的樣子有失穩重,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肩膀,垂下嘴角將門拉開。


    門口的玄孟不意外的在張晗臉上看見了千年如一日的“拒人於千裏之外”表情,忙垂下頭,將手中的碗遞過去,“睡了這麽幾天,餓了吧,吃碗麵吧。”


    不提吃的東西其實張晗還沒覺得餓,眼下一聞到麵香,立刻覺得胃餓的幾乎要開始自己消化自己了。


    頓時也顧不上什麽將軍架子禮儀規矩了,恢複了大學生吃貨張晗的本來麵目,嘿嘿道了聲謝,接過麵碗和筷子就蹲在門口唿嚕唿嚕的吃了起來。


    玄孟看著被一碗麵條破了功的張晗,有點想笑又有點鼻酸,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半晌,最後還是隻說了一句:“我給他看過了,沒什麽毛病,再休息一天就能走了。


    我們也不便在這裏多呆,我推算的不錯的話,這家人不出明天就得扶靈迴來了。”


    張晗吃麵的動作一頓,咽下口中一大口麵條,舔了舔嘴角,道:“那我們離開這裏再找個別的住處,我想……我想參加陳奶奶的葬禮。”


    千年來,幾代人的堅守,雖然靈前拜一拜並不足以報答,但張晗還是想這麽做。


    玄孟皺著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轉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去看看還有哪裏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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