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幸始終的沉默加重了他的嫌疑。他被毫無疑問的關進了看守所。


    望望身上的藍色馬甲,葉幸笑笑,繼續盯著牆壁發呆。


    來的這兩天,他都是這麽度過的。


    住的是一個六人的監室,條件一般,持續散發著消毒水,尿味,體味混合的味道。


    “喂,你的肥皂我徵用了。”


    葉幸沒有看說話的屠夫臉,隻唔了一聲。


    “喲嗬,小子,挺橫的啊,看來是沒被馬殺雞。我給你補,上!”


    抬起腳,蠻橫的跺在葉幸腰上。葉幸悶哼一聲,縮起了身子。


    大腦袋寬臉膛,紅血絲皮膚,油亮的鼻頭,離得很近的翹眉毛,標準的屠夫臉,葉幸也是這麽在心裏稱唿他的。


    “喂!你特麽算什麽東西啊,在這你以為你是天王老子啊,拽什麽味,給我起來,看著老子說話。”


    屠夫臉一把扯起葉幸,往靠牆的床頭一甩,一隻手拷在床頭,受到粗暴拉扯,圈出了一條紅痕,破皮了。


    葉幸後背砸在牆壁上,幹脆也不動了。


    他知道,屠夫臉是這間監室的頭頭,滿嘴的黑話,很有見識的樣子,剛才那馬殺雞就是代表刑訊逼供的意思。


    第一天來的時候,屠夫臉就用命令其他監友不斷上廁所,占用著靠在門口的巴掌大馬桶,給他下馬威。


    葉幸並沒有什麽舉動,在他們都睡著的時候,去上了廁所,這仿佛激怒了屠夫臉,第二天,他的配給就總是不翼而飛。牙刷,肥皂,毯子,統統不見,葉幸還是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個臭臉都沒有,蜷著身子將就了一夜。


    這更激怒了屠夫臉,他的權威仿佛被無視了。葉幸像團棉花,打不著,扯不爛,今天第三天,終於上暴力了。


    其實,監室裏是不可以有肢體衝突的,但,屠夫臉機靈的打了擦邊球,他踩在葉幸身上的腳下躺著他的擦腳布。這是一個很好的辯解理由。何況欺淩這種事與年齡,環境無關,它到處都在。有人的地方就有這玩意。


    葉幸更知道,屠夫臉之所以能這樣,其實是得到了看守所的默許的,甚至是推崇的。


    他們需要策略來誘出準犯人嘴裏的信息,像葉幸這種,以沉默應對的不在少數,於是,屠夫臉這種故意找茬,不斷轟炸的人就非常需要了。裏應外合,外麵疲勞轟炸著,裏麵筋骨給你鬆著。


    可是,在葉幸這裏,都不奏效。


    他就是靜靜地坐著,好像在這裏他待得很心安理得。


    屠夫臉今天是真的動氣了。在這種狹小的空間裏,麵子,更加□□的重要著。


    他伸出兩指,在葉幸腰椎一處,用力按下。


    這手也是親身體驗過的,那滋味絕對是疼裏透著酸,酸裏滾著麻,是一種大腦會立刻發出警報告誡你,很有可能就要癱瘓了的手法。


    往常,對付那些看似嘴嚴實的人很奏效,大多是立刻就叫看守過來,要求換監事,看守此時便會嗬斥他,做足樣子,而後和提出要求的傢夥把看守準則說一遍,中心思想就是,監室豈是那麽好換的,你又沒貢獻,憑什麽。


    絕望之下,很多都是乖乖就範,現在的社會哪有那麽多的貞烈之人,往往在審訊室裏被一嚇唬一哄就交代了。


    葉幸疼,但他心裏更疼,所以他沒有什麽反應。


    屠夫臉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好像就是要來這裏睡大覺的,其他啥也不放在眼裏。什麽認罪,罪行,手段,都是浮雲,懶得看。


    這境界,邪到理直氣壯了啊。


    他鬆開手,推了一下葉幸。


    “喂,你到底犯什麽事了?”


    葉幸看他一眼。


    “他們懷疑我殺了人,我覺得我也殺了人。”


    屠夫臉盯著葉幸看,看了好幾秒,在看得見頭皮的青皮寸頭上一抹,咕噥


    “你麽,神經不正常。”


    葉幸突然願意開口說話帶來的詫異,很快就被他神經兮兮的說話內容給打消了。屠夫臉隻覺得興致缺缺。也不再管葉幸,真把他當成了空氣。


    不過,在就寢時間即將到的前十分鍾,從教導室和女性輔導員例行見麵後迴來的葉幸發現,他的肥皂,牙刷,毯子都迴到了床頭。


    他默默地收好,躺到床上。


    這幾天他都失眠,不敢閉眼,一閉眼,大孫子沒了皮,沒了血,沒了心的屍首就跳進腦海,磨得他心口疼。


    監室裏此起彼伏,或輕或重的唿嚕聲被他自動屏蔽。一點催眠效力都沒有。


    一叢淡薄的影子又從他的頭頂壓下。


    第一天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真是見鬼,監牢裏也有鬼壓床這種事嗎?


    葉幸不再掙紮,隻是斜著眼睛看那叢微黑的影子,還是想看清他的樣子。


    估計是身子太虛了,心情也不佳,引來了這尊大神。


    他沒有帶來什麽太壞的感受,除了身子麻木,會有些微發冷之外,就是會意識模糊,而後再睜眼就是天亮了。


    大神天天來,也不換個口味,找找其他人?


    葉幸試圖動身子,果然還是動不了。


    他嘆口氣,繼續盯著牆壁發呆。


    不一會兒,眼皮就倦怠的開始打架,熟悉的感覺又來了,葉幸閉上眼,睡了過去。


    那叢影子像一團棉絮,鋪在葉幸身上,動也不動,靜靜地,好一會兒後,影子動了起來,慢慢的,慢慢的豎了起來。慢慢的,慢慢的由淡轉濃。


    紅顏,站在床邊,如前兩天一樣,在葉幸睡著後,看著他。


    他隻能看十幾分鍾。


    鬼壓床這種事他是第一次做,他身上那點鬼力勉強能起作用而已。


    連續的消耗已經讓他很吃不消。


    “紅顏,該走了。”


    白發紫袍的荒塵站在他身後,依舊不看葉幸,依舊操著亙古不變的平而淡的口氣。沒有任何感情的樣子。


    “我在看一眼。”


    荒塵沒說話,紅顏看了一眼後,他走過來,拉起紅顏的手,雙雙消失。


    一張眼,葉幸看著柵欄外的走廊,果然又是有推車在來去。已經是臨近早餐時間了。


    看來,又是一場質量和沉睡等同的昏迷。


    早餐過後,葉幸又被提了出去。


    走過狹長的走廊,和一道道鐵門。葉幸始終很平靜。


    不過這種平靜在看到坐在審訊室外的常旗時,有些炸裂。


    聽到腳步聲,常旗抬頭,看著葉幸,沒有移開,站了起來。


    “你可以走了。”


    葉幸聽到看守所長對他說。他有些微愣。瞧向常旗。


    常旗隻是笑笑,捏住他的胳膊,把他身上套著的藍色馬甲解開,扔到地上,然後拉著他,掉頭就走。


    走出看守所後,常旗把葉幸輕輕帶進車座上,輕輕地關上車門。


    他們在路上的一處公園邊停下,常旗依舊拉住葉幸的胳膊,把他輕輕帶出來,帶進了幹淨,有清香劑的公共廁所裏。遞給葉幸一把剃鬚刀。


    葉幸朝他笑笑,接過,埋頭接了水,把臉打濕,照著鏡子,開始一下一下的在臉上劃拉,許是手生了,他劃了三下,就已經留下了兩條小血道子。


    “我來吧。”


    常旗按住他的手背,接過剃鬚刀,沖幹淨,一手捏住葉幸的下巴,一手輕輕地,有序的動作著。


    茲拉茲拉聲中,在葉幸下巴上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的主人的臉依然是冷靜自持的。


    “他們弄錯了,證據不足,你是無辜的。”


    常旗說。


    “你是無辜的。”


    常旗重複。


    “葉幸,你是無辜的,明白嗎?”


    常旗停下,胡茬也刮完了,他看著葉幸,下巴的手並沒有放開,仿佛在等著葉幸說些什麽。


    “我知道。”


    葉幸平靜的開口,常旗的臉登時軟了些。


    “為什麽不要求找律師?”


    葉幸看看他。沒有說話。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其實,監室裏的這幾天,是他最安靜的幾天。他可以任由心裏的所有情緒橫衝直撞,不必去想影響到誰。


    還有,或許,他覺得這可以救贖一點他心裏的難過。


    瞧,他正在監獄裏,正在接受對他的懲罰,這讓他心安了點。


    “葉幸,你是無辜的,知道嗎?”


    葉幸朝常旗咧開嘴。


    “律師大人,又勞煩你了。嗯,我知道,我是無辜的。”


    常旗慢慢鬆開手,沒有再去拉葉幸的胳膊。在他後背拍了一下,常旗在前麵往車裏走。


    葉幸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臉上一熱,他伸手摸了一下,是眼淚,不知怎麽的,好像止不住。


    常旗走了幾步,頓住,他知道,身後的那個人肯定在哭。


    哎~~~


    這讓他如何能坐視不理。


    朋友?


    就當是多管閑事的朋友好了。


    坐進車裏,過了一會兒,他發動車子,葉幸聽到車子啟動的聲音,迴身,用水擼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朝車子大步走去。


    “臉上都是水,擦擦吧。”


    一塊黑色棉手帕遞到眼前,葉幸笑笑接過。


    “費了不少力氣吧?”


    他知道刑事案件,哪有那麽容易對付的。


    常旗搖搖頭。


    “你去那裏合情合理,你新婚的時候發生了不愉快的事,鄰居們都幫了忙,誰家有事,你去幫忙有什麽不對?身上有血,去別人家見到不尋常景象,進去看看是人之常情,沾到一點又算什麽,最有力的是鄰居都證實不是你放的火,至於搏鬥傷,難道就不能是去之前就有的?”


    葉幸看著他冷靜的臉龐,笑起來。


    “律師大人,威武!”


    “少貧嘴!”


    常旗斜睨他一眼,嘴角揚起,眼底仍舊是心疼。


    ☆、突然地親吻


    即使出了牢房,葉幸還是被限製活動範圍,出遠門必須報備,一直要等到這件案子水落石出或者成為懸案。


    離探視葉爸葉媽的日子很近了,緊接著還有大孫子的葬禮要辦,養傷就成了頭等事。


    “你確定?”


    “我非常確定。”


    葉幸捏著不太想扣起來的病號服,扭頭看看跟著進來的醫生。


    醫生瞭然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說。


    “的確是比較快捷的方法。放心,我們已經經過了十次嚴格的檢查。”


    說著往站在一旁氣場不壓迫卻不容忽視的常旗看一眼,眼神裏有些畏懼。這男人可是叫來了院長親自監督呢,來頭不小。


    葉幸看到了醫生的小眼神,心裏是既感動又彷徨。


    常旗總是這麽替他做事,也不是個事兒啊。這感情債可是很難嚐清的。必須遏製。必須的。


    “躺下吧。”


    常旗把西裝外套脫下,搭在椅背上,顯然有還要待著陪同的意思。


    “律師大人,你不忙嗎?你的時間就是成堆的金錢啊,我實在不敢浪費你的時間。罪惡感太嚴重,您請迴吧。”


    葉幸不肯躺,意思昭然。


    “我就在這裏,如果不喜歡躺著,那就坐著。隨你喜歡。”


    常旗朝他莞爾一笑,撣撣皮質椅子麵,坐下,架起二郎腿,往後一靠,沉默的告訴他‘爺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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