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文峰邊走邊指了指半山腰的位置,在半山腰的位置上搭起了一個草棚子,棚子下燈火通明,我看到了花圈在棚子裏擺了一排,念經的聲音隱隱從半山腰上傳來。


    我和侯文峰走上去才看到了老牛,老牛臂上纏著黑紗正在忙前忙後的招唿著來的客人,幾個婦女圍坐在簡易的法場念經敲著木魚,我朝裏屋裏探進去頭把老牛喊了出來,然後把我們倆的人情錢給了他。


    “大後天才下葬。你們來的早了點。”老牛說道。


    “那來的正是時候。”侯文峰應了句,老牛愣了一愣。


    侯文峰也不管老牛隨後就帶著我進到了裏屋,靈堂就搭在裏屋內,老牛表叔的遺體就停放在裏屋的一張木板床上,在遺體上蓋著繡花的大紅棉被,隻露出少許的花白頭發在了被子外,一張黑白的大照片就被掛在黑灰色的牆壁上,看著那張黑白照片裏的老人的確跟老牛形容的差不多,是一副非常慈祥的樣子。一個老婦人就蹲坐在床邊往一個鐵桶裏燒著紙錢,屋內瀰漫著一股煙火味。老婦人的臉色顯得很憔悴,但卻並沒有多少痛苦,這個應該就是老牛的表嬸吧。


    此時老牛也跟了進來站到了我們身邊說道“我聽表嬸說表叔去世的時候很安詳,是在幹完農活迴到家裏飯也不吃就躺在床上蒙頭大睡,等她把飯做好來喊表叔吃飯的時候,表叔卻再也喊不醒了,表叔就這樣去了,這應該算是壽終正寢吧。”老牛說著就難過的籲了口氣,眼眶一陣發紅。


    “你表叔多少歲?”侯文峰皺眉問了句。


    “六十八。”老牛應道。


    “這算哪門子的壽終正寢?”侯文峰反問了句。老牛無言以對,他想了一會才說道“表叔很可能是在地裏操勞過度生了暗疾去世的。”


    侯文峰走到了那老婦人的身邊蹲下來問道“嬸,我能看看叔的遺體嗎?”


    老婦人愣了愣抬起頭看了老牛一眼,老牛點了點頭解釋道“這個是我的朋友。”


    老婦人這才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燒她的紙錢,也不管我們究竟想幹什麽。


    我們三人走到了遺體的旁邊,老牛又說道“我迴來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了,沒什麽特別的。”


    侯文峰一言不發輕輕掀開了蓋在遺體上的被子,老人的麵部慢慢露了出來,老人的臉色已經發黑了,萎縮的有些嚇人,嘴唇烏青發亮,我隻看了一眼就瞥過了臉去不敢再看,有些時候在農村這種場合、這種氣氛下看死人比見鬼還讓人心驚肉跳。


    此時老牛被來的親戚朋友給喊到了屋外,侯文峰背對著我不知道在遺體上幹什麽,等我想看個究竟的時候他已經把被子給拉上蓋住了遺體。


    “怎麽樣了,沒什麽特別吧?”老牛忙完了屋外的事又走了進來。


    “沒什麽,你說的沒錯的確是體內的暗疾導致你表叔去世的,沒事了你去忙吧,我們自己能照顧自己。”侯文峰微笑著應道。


    老牛若有所思的應了句,就出去招唿客人去了。


    我和侯文峰在棚子裏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了下來,侯文峰皺著眉頭好像在思考什麽事情。


    “你肯定是發現什麽了吧?”我見侯文峰神色凝重已經猜到了一大半。


    “對。”侯文峰應道。


    “那你為什麽跟老牛撒謊?”我問道。


    “你看老牛跑裏跑外的給他表叔操辦身後事已經應接不暇了,我們怎麽能再讓他多煩些不必要的事。”侯文峰頓了頓接著就攤開了左手,在他的手中握著一團濕濕的紙。


    “什麽東西?這濕濕的紙團是什麽?”我接過紙團有些好奇的問道。


    “在老人的嘴裏發現的。”我正準備打開紙團看一下,卻聽到侯文峰這麽一說,當下就反應了過來,嚇得把紙團抖到了地上。


    “別怕,不就是死人的口水麽。”侯文峰說著就揀起了地上的紙團“剛才我注意到老人的嘴角殘留著一點點東西,於是伸手摸了一下,這才發現老人嘴裏還有東西,他在死前曾狠狠的咀嚼過這紙團,導致死後肌肉僵化嘴巴掰都掰不開。”


    “吃紙?”我的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了電視劇當中吃機密文件的影像。


    侯文峰慢慢打開了紙團,我好奇的湊了過去。這僅僅隻是一張普通的紙,而且質地還很粗糙皺巴巴的像是衛生紙,這張紙已經被吃掉了很大一部分隻剩了半截,紙上還有用鉛筆寫的歪歪斜斜的字跡,字跡被口水泡得都化開了,但依稀還是能認清楚上麵的字。


    “李春梅六塊二毛六分,張國柱三塊三毛七,黃愛林七塊八…。”侯文峰慢慢念出了上麵的字。


    “這張紙好像是從帳本上撕下來的,這些應該是記帳的數字吧。”我皺了皺眉嘀咕道,我心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隻是一時說不上來,老牛的表叔為什麽要吃這團紙呢?在現代即便是再怎麽重要的帳也不用用這樣的方式來銷毀啊。


    “這紙有些年頭了,你看記帳的時候都把幾分也記得清清楚楚,這就證明這張紙是在分還在流通的時候用的,如果我猜的沒錯老人應該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是他為什麽把這團紙塞進嘴裏吃掉我始終想不明白,我隻能說這張紙對老人來說一定很重要,可惜他在死前究竟是個什麽狀態我們並不知道。”侯文峰沉聲說道。


    這確實是件挺怪的事,一個人在死前居然吃了一團在我們看來毫無意義的紙。


    “吃飯了蘇錦,小侯。”老牛扯著破聲的嗓子喊起了我們。


    “記住這事先別告訴老牛,我們暗中查查就好。”侯文峰一邊說一邊將紙塞進了兜裏。


    農村的夜晚格外的安靜,由於天氣冷許多人早早的就睡下了,整個村子陷入了一片寂靜,村裏沒有公共的旅館,我們被老牛安排在他的一個親戚家居住,聽老牛介紹是他的舅公,好客的舅公給我們騰出了自己的主臥室,雖然隻有一張床但總比打地鋪強。


    時間這麽早我們實在是睡不著,於是我們就跑到了舅公的屋內陪著他看了一會新聞聯播,當然侯文峰肯定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於是就拿出了那張紙條,舅公拿起老花鏡看了一會表示認識這上麵的幾個人,當他問起這張紙條的來曆時,侯文峰隻好隨便找了個理由給搪塞過去了,說來也巧舅公說紙上那個叫黃愛林就住在他隔壁,他看了看老式的發條手錶說時間還早,於是就帶著我們竄門去了。


    黃愛林也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估摸著跟老牛舅公的年紀差不多,屬於同時代的人,他同樣也熱情的泡茶招待了我們,我們將那張紙條遞給了他,他也是想了半天才想起有這麽個事。


    “這不是當年老邢家辦兒子滿月酒的時候送去的隨禮錢嗎?怎麽現在還在?”黃愛林老人有些吃驚的看著我們。(老牛的表叔姓邢)


    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好在舅公把自己聽到侯文峰的解釋說了一遍替我們解了圍。


    “兒子滿月酒?”我嘀咕了句。


    “是阿,隻可惜老邢的大兒子剛辦完滿月酒沒幾天就死了,喜事一下變了喪事,當時我記得老邢和他媳婦哭得死去活來的,不過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又隨了一次禮,一喜一喪,哎。”黃愛林老人說完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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