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為了不影響安曉惠學習,每天還是讓她按時到學校去,隻在晚上去醫院裏陪護母親。因為加不起床位,晚上她隻能睡到外麵的長條椅上,每夜都要起來許多迴,看母親有沒有異樣。安曉惠迅速削瘦下去,連她的美麗都似在那段日子裏枯萎了許多。


    然而,真正的災難還遠不止這些,安曉惠還記得那個初秋的早晨,她攙扶著母親去洗手間,母親的驚唿讓她的心驟然收緊。她衝進去,眼中隻看到一片血色。母親又開始出血不止。


    醫生們來了,忙碌過後,母親被送進了急救室。安曉惠急切地在外麵來迴踱著步子,滿心都是惶惑與恐懼。那時候,她多麽希望父親能快些到醫院來,這樣,她就能靠著父親寬闊的肩頭,讓驚懼的心得到一絲安慰。


    母親被送進急救室的時候,她就打了電話迴家。父親那時已經準備了早餐,正要送到醫院來。接了電話,他更是不敢懈怠,即刻出門。


    那天,安曉惠一直等到中午,父親還沒有到。安藍惠更惶惑了,家離醫院不算太遠,父親騎車大約四十分鍾的路程。可是,現在四個小時都過去了,父親為什麽還沒有到呢?


    一些不祥的陰影漸漸籠滿了安曉惠的心頭。


    中午的時候,母親被推出急救室,她的氣息那時已經很微弱了。安曉惠顧不得上前查看母親,惶急地拉住醫生,詢問病情。


    醫生臉色沉凝,緩緩地搖頭:“讓病人家屬來見最後一麵吧。”


    淚水瞬間溢出眼簾,安曉惠需要拚命抑製才能讓自己走迴母親身邊。母親眼睛睜開了,似乎從女兒麵上的悲痛中明白了什麽。她位住女兒的手,居然能在臉上現出一個微笑:“曉惠,你爸呢,你爸怎麽還沒來?”


    安曉惠不知道該如何迴答,看著母親憔悴得沒有絲毫血色的麵孔,她的淚終於不可抑製地急湧而出。她撲倒在母親的身上,哭得那麽傷心,哭得整個身子都瑟瑟抖個不停。這時候,她像母親一樣,對父親也生出那麽多迫切的期望。父親是家裏惟一的男人,他一定會堅強地麵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父親再也不能見到他的妻女了。他在來醫院的路上,遭逢一場車禍,兩輛相撞的汽車失去控製,其中一輛打橫撞向人行道,父親被車尾掃中,被撞得飛到了人行道的護攔上,當場死亡。


    他甚至死前沒有留下一句話,他死後,為妻女準備的早餐就潑灑在他的鮮血上麵,他的眼睛還睜著,盯著醫院的方向。


    安曉惠母女直到傍晚時才得到父親的死訊。在之前的整整一個下午,母親握著安曉惠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午後的陽光從窗戶映射進來,落在母親身上,母親那一刻安靜極了,像一個即將飛赴天國的聖母。安曉惠知道母親在等待什麽,又是什麽力量支撐著她。父親,那個與母親相依相攜度過一生的男人,他在哪裏?


    父親的死訊傳來,安曉惠被這突發的變故驚得呆了,她隻覺得腦袋裏一片轟鳴,整個世界都在瞬間向她傾倒下來。她想到自此之後,自己就將一個人孤苦伶仃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了,全身變得如冰樣寒。而母親,聽到父親的死訊,片刻的震驚過後,居然很平靜。她知道是上天不願分開他們夫妻,要讓他們攜手共同去往另一個世界。如此,她反倒要感謝上蒼的厚愛了。隻是,隻是這世上隻剩下女兒一個人,她還隻有十六歲,她如何用她柔弱的肩膀去承受生活中的風雨?


    那個傍晚,母親神奇般地恢複了精神,她堅持從病床上下來,換下了醫院的病號服。她讓女兒幫她打扮一下,她說:“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見你的父親。”


    安曉惠在為母親梳頭的時候,眼淚一直不停地流。她知道母親就要與父親一道離去了,即將到來的離別讓她滿心恐懼。母親就在這時對她說:“曉惠,有一件事我們瞞了你很久,現在看來到了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了。”


    安曉惠精神恍惚,還陷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並沒有認真聽母親的話。


    母親把女兒拉到麵前坐下,麵色嚴肅且帶著些歉疚:“曉惠,你已經十六歲,我的女兒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在今後的日子裏,你一定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安曉惠眼中的淚又止不住地急速湧出,她撲倒在母親的懷裏,哭得傷心極了。母親輕撫著女兒的頭發,說:“曉惠,有件事情,我現在必須告訴你。其實……”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其實,你並不是我跟你爸的親生女兒。”


    安曉惠恍惑了一下,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我跟你爸結婚之前就知道,我們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我們結婚後,就抱養了你。你的親生父親是你爸部隊裏的一個戰友,因為家裏貧窮,所以把你寄養在我們家。十幾年過去了,我們一直瞞著你,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撫養。我們本以為可以瞞你一輩子,一家人永遠這麽親親熱熱地生活下去,但現在,顯然是不行了。”


    母親說得傷感起來,眼淚無聲地從眼簾滑落。


    母親的話像晴空裏的又一道霹靂,安曉惠完全被擊倒了。她茫然地睜大了眼睛,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母親就在那天夜裏悄然逝去,她走得安詳,沒有其它肝硬化病人那種痛苦。醫院的人要送母親的遺體去殮房,但安曉惠那時卻倔強得像一隻小獸,她死活不讓醫生動她的母親。醫生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默默地離開了,隻留下這個十六歲的女孩呆在母親的病房裏。安曉惠就那麽靜靜地守著母親的屍體,不停地流淚。她如何也不能接受這個殘醒的現實,她在一天中失去了兩位生活中最親的人,卻又知道他們原來並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那麽,她這十六年的所有記憶到這時都已成為一段虛空,她再也走不進以前的生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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