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楊鴻書老師。


    我讀高三的時候,他是高二五班的班主任,因為和我們教室位於同一層樓且正好相對,所以我們都認識他。


    但我認識他還有別的理由,那是一段並不愉快的迴憶,以至於我們給他起個外號叫做“紅鼠”。


    我和我的同桌特別談得來,我同桌名叫高春霞,是班裏無論學習和相貌都數得著的女孩,不過我那時候還不會欣賞她的美,之所以談得來純粹是為了學習的緣故。我們既然是同桌,平時接觸自然較多,而且經常為了一道數學或物理題爭論得麵紅耳赤,常常會招來周圍同學的側目。


    但是我太遲鈍了,覺察不出那些目光的含義。而直到有一天,孫成眨巴著眼睛問我:“你為什麽和高春霞做三年同桌?”


    我一愣,無可置答。“為什麽?”我反問。


    “嘿嘿,這都不知道?班主任曾經多次要把你們倆調開,你的同桌不同意,連老師都沒有辦法。”


    “老師還能聽她的?你開玩笑。”我根本不相信,不過我也有疑惑,因為三年中,座位調整了好幾次,別的同桌都被拆開,而我們倆始終是同桌。


    “我這消息絕對真實可靠。”孫成這小子學習不肯用功,小道消息一大堆。


    我問春霞,她拿眼斜著我:“那你相信嗎?”我搖搖頭。“那不就得了!你管人家怎麽說呢!”


    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們怎麽說呢。我的課本上寫著一句座右銘: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可高三的下學期,我們倆終於被調開了,我換了一個新同桌,叫做馬紅軍的,春霞見了我,也不愛搭理我了。


    可我不知道什麽原因,直到一個中午,我早早來到教室,恰好春霞也剛剛到,她走過我的桌子,留下了一張紙條。


    我把紙條揣進兜裏,下課後我自己來到學校前麵的荷塘,荷葉已經出水,卻不見花。我展開紙條,上麵是春霞娟秀的字跡。


    扶風:以前和你同桌,確實是我要求的,因為我喜歡和你討論問題,現在分開了,也是我要求的,迫於壓力。


    你知道楊鴻書老師嗎?他是我爸爸以前的同事,他告訴我爸爸說我們兩個不好好學習,真是氣人!好在離高考很近了,我們這樣也好,考個好成績讓他們看看。加油啊,扶風,老同桌。


    原來是這樣!這個楊鴻書自己是班主任,那麽多事情要管,竟然還要管我們的事情,簡直是……狗拿耗子!我氣憤的想。


    我們之間的關係其實純潔的有如一張白紙,而楊鴻書卻不以君子之心度之,這使我對他的印象變得極壞,因此毫不客氣的送給他一個外號:紅鼠。


    後來高春霞考上了上海交大,而我進入人大讀書,相互之間通信頻繁,卻從不曾有過其他想法,我們是好朋友,是哥們。


    現在這位紅鼠先生又要為難自己的親侄女,而且明確給她下定語,斷定她今生不必妄想,因為就她的腦子,根本沒戲,不必奢望成材,還是安安分分的走入婚姻,才是一條最適合她的道路。


    我記得若花曾經投過稿,而且在報刊上發表過幾篇文章,這對她一個高中畢業生來說,難能可貴,如果自學四五年的漢語言文學,未始不能做一個自由撰稿人,甚至寫點長篇小說,也不是癡人說夢吧。何必就把人看死了呢,後天的苦學苦練再加上一二分的天賦也就等於成功了。


    我幾次取出她的信來看,封皮上“懷遠綠柳服裝廠”的字樣引我暇思,綠柳,那好像就是說的我,綠柳服裝以絲綢為主,不必親見,想想這個名字,夏季就會變得清涼,而懷遠呢?不會是胸懷遠大吧?我寧願相信那是懷念遠人,我自己也不知道“傷高懷遠幾時窮”,無奈之下,又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裏,我把楊老師的為人做了個含蓄的評價,我相信憑著若花的蘭心蕙質,自然能夠領悟。


    乍過清明,春已盡,楊花似雪的時候,那封姍姍來遲的信,終於送到了我的手裏!


    信裏說,她簡直已經無法同父母抗爭了,她要麽選擇出嫁,要麽和父母決裂,盡管她還有“一樣飄零,寧為塵土,勿隨流水”的信念,可她實在快掌不住了!我看看日期,是陰曆三月中旬,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躺在床上,腦海裏想的,全是楊若花。


    依稀看到她獨坐鬥室,默默垂淚,然而計無所出,也就隻能坐困愁城。她說她從小就不喜歡這位叔叔,不喜歡他在她們家指手劃腳,對她評頭論足,而且從不給她留麵子。這些我都能理解,可這種環境或許誰也不能逃脫,那就是家庭。


    我出生在一個民主的家庭,父母對我管教雖然嚴厲,卻非常尊重我的意見,尤其是讀高中以後,父親因為對目前的高考升學製度所知甚少,所以隻是在我偶爾迴家的時候,他才過問一下,平時根本不去管我。


    可楊鴻書老師卻不是這樣。他的心思全在學習和高考上,他們班裏的同學都害怕這位班主任,我聽不同的人說起過,可現在他不是安慰和鼓勵自己的侄女,而是想方設法打擊她,真可謂是誠何心!


    我決定再給她寫信,披衣下床。燈已經熄了,我找出蠟燭,點著,一團光暈下,我鋪好了信紙,卻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睏倦不堪的我終於睜不開眼了,朦朧中,一聲輕輕的嘆息掠過耳邊,感覺有一雙溫軟的小手撫mo著我的頭發,我努力睜開眼睛,想看看那是誰,淡淡的光裏,有個影子,朦朦朧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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