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哭什麽,在他眼中,部落裏隻有寥寥幾個人是長得人模人樣的,其他人都長了一個毛茸茸的狼腦袋,就算穿著衣服也是一頭站著走路的狼。


    他想不明白,索性迴家。


    但女孩的哭聲幾乎響遍了荒原,他走了一半就被人攔住了。


    阿金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好幾頭站著走路的巨狼,側身繞過他們。


    這群狼裏麵有女孩的兄長,亦有女孩的愛慕者,他們冷冷地看著阿金,將他圍住:“就是你欺負了圓圓?”


    阿金反應過來他們是在跟自己說話,腳步一頓,問:“誰是圓圓?”


    話音剛落,這群狼便兇神惡煞地朝他撲來。


    但他站在原地,沒動。


    004


    巡視領地是狼王每日的活動之一。


    最近南邊不大安穩,巡視得更頻繁。


    日暮西斜,整片荒原沐浴在淡金色中,青懸忽而聽見西邊騷動的聲音,與之同時還伴隨著部落中某些人的妖氣。


    他以為是豹妖跑到自家地盤上鬧事來了,結果一看,發現幾個年輕的狼妖摁著什麽東西在雪地裏狂捶猛踹。


    青懸對這種事情毫無興趣,正準備離開,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從雪地裏探出來一雙細細瘦瘦的手臂。


    他便停下不動了。


    部落裏能讓他看到人形的沒有幾個,這些修為低的妖怪,就算再怎麽幻化成天仙,在修為高的妖怪麵前也毫無意義。


    這是青懸頭一迴留意到阿金長大後的模樣。


    他和阿金不親近,阿金和他也不親近,中間隔著一個侍女,有什麽事情吩咐下去就好。


    不過,他倒是記得一開始撿到阿金時,他身上展現出來的驚人天賦。


    青懸冷冷地看了一陣,到底還是看不上年輕的狼妖以多欺少的行為,身上驀地釋放出妖氣,那幾個狼妖倏地一驚,遠遠朝他這個方向一看,立即抱腦袋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但他們走後一會兒,阿金卻依舊沒有從雪堆裏爬出來。


    青懸過去將雪揮開,冷眼說道:“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要喊人救命。”


    阿金伸展雙手雙腿躺在地上,聞言,好奇問:“為什麽要喊人救命?”


    “不喊人你會受傷。”他走過去正打算用法術治癒阿金身上的傷,一邊看著他瘦長的手臂,心想他們狼族是否真的這麽窮酸竟然連個孩子都養不胖,然而他還未來得及動手,隻見阿金身上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青懸心下微訝,收迴手。


    阿金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來,拍打著身上的細雪滿臉奇怪地看著他:“受傷怎麽了?他們打我根本就不疼。”


    “但是你的衣服破了。”青懸說,“晉女知道你被欺負,會傷心。”


    晉女是侍女的名字,她天生不是修煉的料子,才過十年,就已經變老了。


    青懸眼睜睜看著她從少女芳華到老去,知道她沒有多少歲數可活,總想為她做點什麽。


    突然聽到晉女的名字,阿金的臉上奇妙地流露出一股柔和,他贊同地點點頭:“對,不能讓晉女阿娘傷心,她應該快迴來了,我在家等她。”


    說完他急匆匆地轉過身,一道流光似的離開。


    結果才一會兒功夫,他又迴到青懸麵前,十分坦蕩地說:“我迷路了,帶我迴家。”


    青懸無言地看了看他,“跟著我。”


    阿金點點頭,轉而又問:“對了,殿下,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有個問題想問你。”


    青懸瞥了他一眼,“知無不言。”


    “太好了,之前我一直不敢問。”阿金眼裏帶著笑,“為什麽我老是聞到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高高在上的狼王殿下倏地一個趔趄,差點栽到雪地裏去。


    阿金順手扶了他一下,補了句:“感覺是我的尿味。”


    青懸趕緊拽住他的手臂臉色陰沉地扯著他往前走:“閉嘴,迴家。”


    狼王想起這小子小時候滋在自己頭上的那一泡貓尿,聽不下去了,再說下去這裏難保會變成殺貓現場。


    但阿金再也沒能看到活著的晉女。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是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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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悍貓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提醒,是年下。_(:3」∠)_


    005


    走到半路的時候忽然下起雪,他一路走著一路撿起雪塊握在手裏,然後捏成奇形怪狀的娃娃,可他掌心溫度太高,雪塊很快就化了。


    偏偏他固執得很,手裏化了一片片的水,依舊不肯放棄,皺著眉頭和掌心裏的東西較勁。


    青懸不知道他是要送給晉女,隻是實在看不下去了,用法術幫他給雪塊固定住。


    阿金舉起手中的怪娃娃,說:“真醜。”


    青懸看了看,“晉女不會介意。”


    阿金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嗯,阿娘說隻要是我做的,她什麽都喜歡。”


    “……”青懸開始懷疑這個欠揍的小鬼是怎麽長得這麽大的。


    雪花紛紛揚揚。


    狼族部落建在一片雪原上,雪覆蓋著高高低低的帳篷,北部荒原的狼妖從不畏寒,但今天卻升起了一簇簇火團。


    天色暗了。


    從阿金踏進來起,他就感覺到被火光映得皮毛發亮的狼妖們都在看著自己,其中有那個喜歡他的女孩,也不乏剛才欺負過他的人。


    他們的目光裏藏著令他害怕的東西。


    同情的,可憐的,嘆息的。


    阿金從不覺自己有什麽值得別人同情可憐嘆息的東西,他沒有弱點——


    青懸腳步停下,忽而放開了他的手。


    阿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怔了一下,抬起雙手用力揉著自己的眼睛。


    他的力氣很大,眼睛越來越紅,裏麵布滿血絲。


    最後他放下雙手,愣愣地看著前方。


    火光之中,晉女的屍體躺在雪地裏,本該凝結成紫色的血水滲入雪裏,顏色變得很淡很淡。


    殺她的人挖了她的心髒。


    阿金總覺得晉女是最好看的狼。


    現在這頭母狼弓著身蜷縮在雪地上,胸口穿了一個很大的血窟窿,即便如此,她手裏仍然緊緊捏著一枝嬌嫩的花蕾。


    她們是北部荒原的狼,世世代代都生活在一片銀色之中,晉女喜歡荒原的雪,也喜歡在荒原裏艱難生存的野花。


    對晉女來說,阿金永遠是孩子。


    她把阿金被撿迴來的那一天當做他的生日,此後的每一年的某一天都會走出部落,到隻有她才知道的地方去采一株花送給阿金。


    她從來都不要阿金跟著,隻是希望他拿到野花的時候是最新鮮最高興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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