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抽這麽多煙?”錢教導的目光追隨著童老師的背影，她抱怨的聲音讓他聽得心痛。
早晨的空氣是清涼的、濕潤的，有野花和草葉的味道。它從洞開的窗外驟然湧進。屋子裏漸漸變得能夠唿吸了，童老師的思緒也有了條理：“最近一段時間王大漠經常溜出去泡網吧。我想自立中學條件差，不能像別的學校那樣為每個同學提供多媒體教育，也眼開眼閉，沒去幹涉。想不到就出問題了。不知他在網上結交了什麽人———也許是邪教組織的人吧。王大漠真是中了邪，說什麽世界末日要到了，把一個班級攪得天翻地覆，連課都沒法上了。他還鼓吹要學校馬上解散!糟糕的是還有不少學生附和他!這些孩子以前都不是這樣的。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錢教導安靜地聽著，沒有像往常那樣殷勤地給童老師泡茶，也沒有捧出零食來，他隻是聽著，甚至也不招唿童老師坐。還是童老師講得累了，自己拉出一張椅子坐了下去。不過她的臀部一沾座椅，立刻揚起一層灰，那淡米色的裙裾立馬打上了一個灰黑的印記。
不知道為什麽錢教導的房間會髒成這樣。她記得他是有潔癖的。
現在要站起來也晚了，她隻好把一身衣服都犧牲了。
她無助地靠在灰撲撲的椅背上，無比想念路校長。
但此刻她也隻好寄希望於錢教導了。她希望他對她說：“沒關係，有我呢!我們一起到班級裏看看去。”
可錢教導把腦袋垂得很低，聲音也低沉地說：“我同意王大漠的意見，自立中學應該立刻解散。”
童老師倒吸了一口冷氣：“錢教導你……你要解散自立中學?莫非你也中了邪?學校現在好好的，最艱難的路也已經走過來了，連校辦工廠都奇蹟般地成功了……如果路校長在的話，一定也會非常高興的。你為什麽要這樣?不!我不同意，決不同意!”
震驚和憤怒使童老師有了主心骨。她不顧一切地追問錢教導，就像一個思想家拷問靈魂那樣嚴峻和咄咄逼人。但她得不到迴答。她隻聽到一句無奈的反問：“如果這一切真的要以生命為代價———好多好多年輕的生命為代價，你還堅持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她奇怪地望著他。
“好吧，我來告訴你———”他擦亮了一根火柴，又點了一支煙。
“王大漠所說的一切，包括他抄在黑板上的那首詩，我也在網上見到過。”錢教導一邊說一邊猛吸香菸。
“那又怎樣?”童老師不以為然，“網上什麽沒有?”
“話是這麽說，不過，我想請你聽我講一個故事。”錢教導又道。
童老師等待著聽故事。但她隻看見一圈一圈的藍色煙霧從他的嘴裏吐出，然後一波一波地將那張灰暗的臉淹沒了。於是故事也迷失了———它一連數次在兩片幹燥而顫動的唇間徘徊，但最終變成了一連串的咳嗽。
“唉，故事太長，暫且不說也罷。”他突然改變了主意。他的聲音也變得飄渺而遙遠，“小倩，我知道你是為了追尋你父母的蹤跡，為了解開一個曆史的謎團而來到這裏。但這並不是全部的原因。如果你沒有一顆博大的愛心，你不會堅持到現在。你善良、美麗———這是從內心透射出來的純潔之美。我由衷地喜歡你。但是，在魔鬼麵前任何美好都隻能被毀滅。我……真的不願看到你毀滅，看到這些可愛的孩子們毀滅。我懇求你為他們想想，為這些稚嫩的、含苞未放的生命想一想，把他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說完這些，就慢慢站起來，然後慢慢走了出去，好像老式的黑白電影裏的一個慢鏡頭。
二十五、八維世界的幽靈
王大漠被童老師狠狠批評了一頓。
批評就批評嘛，羊披上狼皮總歸還是羊，童老師再兇，她那些話，在王大漠聽來也不過是仙人掌的嫩刺，對他的厚皮不起作用，一陣風吹就飄到九宵雲外了。
棘手的是童老師還找了許多人談話，警告說誰跟在王大漠後麵瞎起鬧，胡言亂語散布這些蠱惑人心的歪理邪說，公安局會來找他算帳的!
這話大家信，因為童老師的男朋友是阿sir，王大漠自己吹出來的。
談話不到一刻鍾，王大漠的fans 們全部勝利大逃亡，一個個不約而同地捧著書用功起來，好像忽然預支了高中的緊張。連樂華生也不知從哪裏抄來了一本黃巴巴的四角號碼字典，埋頭嘩嘩亂翻。王大漠問她查什麽呢?她居然吐出一個英語單詞。
王大漠氣得連午飯也沒吃。
沒吃午飯的王大漠當然很餓。王大漠一餓就沒方向了。他一個人坐在教室裏發呆。窗外，白晝的陽光在藍天下晃，在樹枝上晃，在一動不動的草葉和魚鱗一樣排在房頂的瓦片上晃，晃得人眼睛發花。他真奇怪陽光怎麽還可以這樣亮?他覺得現在雖然是六月，卻應該下一場大雪，就是那種鋪天蓋地能夠將內蒙古草原上的羊群都凍死的暴風雪。這就叫“六月雪”———因為他實在是比竇娥還冤哪!
輕輕地悄悄地、好像真的有雪花落地似的———不是聲音而是感覺，王大漠揉了揉眼睛，轉過臉去，隻見苗苗條條的一個女生從門外的陰影處閃進室內。王大漠心裏一喜，趕緊閉上眼睛裝酷，偏偏才堅持了幾秒鍾，一張臭嘴就不肯配合了：“樂華生，給我送什麽好吃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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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空氣是清涼的、濕潤的，有野花和草葉的味道。它從洞開的窗外驟然湧進。屋子裏漸漸變得能夠唿吸了，童老師的思緒也有了條理：“最近一段時間王大漠經常溜出去泡網吧。我想自立中學條件差，不能像別的學校那樣為每個同學提供多媒體教育，也眼開眼閉，沒去幹涉。想不到就出問題了。不知他在網上結交了什麽人———也許是邪教組織的人吧。王大漠真是中了邪，說什麽世界末日要到了，把一個班級攪得天翻地覆，連課都沒法上了。他還鼓吹要學校馬上解散!糟糕的是還有不少學生附和他!這些孩子以前都不是這樣的。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錢教導安靜地聽著，沒有像往常那樣殷勤地給童老師泡茶，也沒有捧出零食來，他隻是聽著，甚至也不招唿童老師坐。還是童老師講得累了，自己拉出一張椅子坐了下去。不過她的臀部一沾座椅，立刻揚起一層灰，那淡米色的裙裾立馬打上了一個灰黑的印記。
不知道為什麽錢教導的房間會髒成這樣。她記得他是有潔癖的。
現在要站起來也晚了，她隻好把一身衣服都犧牲了。
她無助地靠在灰撲撲的椅背上，無比想念路校長。
但此刻她也隻好寄希望於錢教導了。她希望他對她說：“沒關係，有我呢!我們一起到班級裏看看去。”
可錢教導把腦袋垂得很低，聲音也低沉地說：“我同意王大漠的意見，自立中學應該立刻解散。”
童老師倒吸了一口冷氣：“錢教導你……你要解散自立中學?莫非你也中了邪?學校現在好好的，最艱難的路也已經走過來了，連校辦工廠都奇蹟般地成功了……如果路校長在的話，一定也會非常高興的。你為什麽要這樣?不!我不同意，決不同意!”
震驚和憤怒使童老師有了主心骨。她不顧一切地追問錢教導，就像一個思想家拷問靈魂那樣嚴峻和咄咄逼人。但她得不到迴答。她隻聽到一句無奈的反問：“如果這一切真的要以生命為代價———好多好多年輕的生命為代價，你還堅持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她奇怪地望著他。
“好吧，我來告訴你———”他擦亮了一根火柴，又點了一支煙。
“王大漠所說的一切，包括他抄在黑板上的那首詩，我也在網上見到過。”錢教導一邊說一邊猛吸香菸。
“那又怎樣?”童老師不以為然，“網上什麽沒有?”
“話是這麽說，不過，我想請你聽我講一個故事。”錢教導又道。
童老師等待著聽故事。但她隻看見一圈一圈的藍色煙霧從他的嘴裏吐出，然後一波一波地將那張灰暗的臉淹沒了。於是故事也迷失了———它一連數次在兩片幹燥而顫動的唇間徘徊，但最終變成了一連串的咳嗽。
“唉，故事太長，暫且不說也罷。”他突然改變了主意。他的聲音也變得飄渺而遙遠，“小倩，我知道你是為了追尋你父母的蹤跡，為了解開一個曆史的謎團而來到這裏。但這並不是全部的原因。如果你沒有一顆博大的愛心，你不會堅持到現在。你善良、美麗———這是從內心透射出來的純潔之美。我由衷地喜歡你。但是，在魔鬼麵前任何美好都隻能被毀滅。我……真的不願看到你毀滅，看到這些可愛的孩子們毀滅。我懇求你為他們想想，為這些稚嫩的、含苞未放的生命想一想，把他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說完這些，就慢慢站起來，然後慢慢走了出去，好像老式的黑白電影裏的一個慢鏡頭。
二十五、八維世界的幽靈
王大漠被童老師狠狠批評了一頓。
批評就批評嘛，羊披上狼皮總歸還是羊，童老師再兇，她那些話，在王大漠聽來也不過是仙人掌的嫩刺，對他的厚皮不起作用，一陣風吹就飄到九宵雲外了。
棘手的是童老師還找了許多人談話，警告說誰跟在王大漠後麵瞎起鬧，胡言亂語散布這些蠱惑人心的歪理邪說，公安局會來找他算帳的!
這話大家信，因為童老師的男朋友是阿sir，王大漠自己吹出來的。
談話不到一刻鍾，王大漠的fans 們全部勝利大逃亡，一個個不約而同地捧著書用功起來，好像忽然預支了高中的緊張。連樂華生也不知從哪裏抄來了一本黃巴巴的四角號碼字典，埋頭嘩嘩亂翻。王大漠問她查什麽呢?她居然吐出一個英語單詞。
王大漠氣得連午飯也沒吃。
沒吃午飯的王大漠當然很餓。王大漠一餓就沒方向了。他一個人坐在教室裏發呆。窗外，白晝的陽光在藍天下晃，在樹枝上晃，在一動不動的草葉和魚鱗一樣排在房頂的瓦片上晃，晃得人眼睛發花。他真奇怪陽光怎麽還可以這樣亮?他覺得現在雖然是六月，卻應該下一場大雪，就是那種鋪天蓋地能夠將內蒙古草原上的羊群都凍死的暴風雪。這就叫“六月雪”———因為他實在是比竇娥還冤哪!
輕輕地悄悄地、好像真的有雪花落地似的———不是聲音而是感覺，王大漠揉了揉眼睛，轉過臉去，隻見苗苗條條的一個女生從門外的陰影處閃進室內。王大漠心裏一喜，趕緊閉上眼睛裝酷，偏偏才堅持了幾秒鍾，一張臭嘴就不肯配合了：“樂華生，給我送什麽好吃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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