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本在抽泣,忽而伸出還有些肉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抬起頭來,一張小臉上全是淚痕,他問敖淵:“爹……爹爹他,是不是傷得很重?“


    敖淵看了他一會,長得是真的很像,從眉眼到鬢角,從鼻樑到嘴唇,與他像了七成不止,唯有眼角那一點上揚隨了應周。


    這是……他的一魄和應周的孩子,他在這個孩子身上感到了無法言喻的親近。


    敖淵不禁軟和了一點語氣,“他不會有事,不用擔心。”


    “噢……“許念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這裏……是哪裏呀?“


    “是我們一族的海底蜃境,祖先們的埋骨之地,你以後可以常來這裏修煉,每次蛻皮也必須是在這裏,祖先們會庇佑你,我也會引導你。”


    他大約是不會再有孩子了,許念就是他們一族最後的希望,敖淵忍不住在他身上有所寄託,希望他能走得更遠,做的比自己更好。


    許念很乖,還用頭頂主動蹭他的掌心,問:“那叔叔你又是誰啊?跟我長得好像噢。“


    “……我叫敖淵,”敖淵一頓,道,”你可以叫我名字。“


    許念小聲道:“敖淵叔叔,爹爹真的不會有事嗎?”


    “嗯,不會有事,不要叫我叔叔。”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叔叔兩個字耿耿於懷,但聽許念這樣叫他,真的是非常奇怪。


    仿佛他與許博淵是兄弟一般。


    許念必須留在這裏,接收周圍殘留的祖先龍氣才能開啟第一次蛻皮,他不能一直陪著他,隻能用法術引許念睡去,然後匆匆返迴龍宮。


    雖然他對許念說不用擔心,但心底隱約有不太好的預感,應周傷得不輕,即使是請了南靈來,恐怕也有些棘手。


    龍宮中位於四海交匯之處,海底靈丹妙藥不比九重天上少,來蜃境前已經吩咐章八,但凡應周需要,龍宮裏的東西皆可取用,隻是他沒想到,事情會走到如此不可挽迴的地步。


    能與天帝一戰的不周山君,竟然就要隕落了。


    不可思議,神魂永生的仙人一旦麵臨死亡,便是仙魂碎裂,不會像凡人一樣擁有輪迴的機會,是徹底的死亡。九重天的仙人無論仙力多少,都能活幾萬數十萬年,而應周……才兩千歲。


    應周昏睡了幾日,雲兮等人一直守著他,偶爾敖淵從蜃境迴來,也會路過他的房間,在外麵站一會。


    隔著一層不算厚的珊瑚牆,敖淵總是忍不住想,如果許博淵沒有被鳳鳴劍斬斷魂魄,百年後作為人的他壽終正寢,那一魄迴歸到自己身上,他和應周又會是什麽模樣。


    如果他擁有許博淵的感情,那麽他可以算是許博淵嗎?


    他會因為許博淵也愛上應周,而應周又是否能夠接受作為敖淵的他?


    他們會不會有一個比此刻好上千萬倍的結局。


    或許是父子連心,又或許是小孩子都比較敏感,許念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在蛻皮前一直哭鬧著要找應周。


    敖淵去見了應周,他瘦了很多,一身雪白單衣,黑發散在瘦削背脊上,側過臉來時的目光沒有半點波動。


    問他要不要見許念,出乎意料地被拒絕。


    本以為應周會想要見許念的。


    世人皆說不周山君寬待萬物,是這世上再溫和不過的存在,可此刻他眼中所見的應周,卻是冰冷的,不帶任何情緒,不會笑,也不會哭。


    他看起來了無牽掛,平靜地接受了死亡,甚至對許念,都沒有表現出多一分的眷戀。


    作者有話要說:  淵淵內心怕是住了個小公主,比傻周和郡主還多愁善感


    大家看一下每章的標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題的,有數字的說明還有後續,不會隻有一章,麽麽噠~


    然後我最近實在太忙,實在沒時間給大家迴評論,但我都有在看,感謝你們每天都來,筆芯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今日是紀俞嚴父親的五十壽辰。


    嫁過來已經有三個月,這是許婧鸞第一次以紀家兒媳的身份出現在眾人眼前,也是許博淵死後,除了出嫁那日,她第一次著上艷麗的顏色。


    豆簾為她盤著發髻,將她的額發全部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貼上金鈿,“郡主,挑一支簪子罷。”


    許婧鸞打開妝盒,隨意取了一支給她。


    是一支金線繡球,精緻有餘,大氣不足,豆簾道:“郡主,今日來的客人多,不如選一支華麗些的?”


    許婧鸞放下簪子,淡淡道:“你選罷。”


    豆簾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簪上國色牡丹,雲兮從外頭進來,“郡主,前麵準備得差不多了,少爺在外頭等著呢。”


    應周雖然走了,雲兮卻沒有迴去,依舊留在她身旁,成為了應周在這人間滯留過的唯一痕跡。她的魂魄與應周靠生死契連著,中間迴國一趟不周山,許婧鸞從她口中知道應周在受了重傷,沉入湖底養傷,很久很久恐怕都不會再醒來。


    她竟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她哥不在了,應周不如就這樣睡下去罷,所有活著需要承擔的痛苦有她一個人品味就已足夠。


    豆簾扶著她出門,紀俞嚴果然等在後院通往前院的拱門外,見她來了,便主動伸出了手,豆簾看了看紀俞嚴,又看了看表情漠然的許婧鸞,許婧鸞已經先一步放開了她,握住了紀俞嚴的手。


    紀俞嚴對她溫和一笑,順勢牽著她,與她並行向前走,“今日人多,要辛苦你了,若覺得無趣,便早點迴房也可,不用勉強。”


    許婧鸞點了點頭,輕聲應道:“嗯。”


    走在後頭的豆簾與雲兮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濃重的擔憂與無奈。


    紀俞嚴對她很好,從各方麵,可以說一句無微不至。


    除了上朝與處理公務,紀俞嚴大部分時間都陪在許婧鸞身旁,雖然看得出來他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兩人相處也是沉默居多,但安靜之中一起下一局棋,各自看一卷書,也有一種別樣的溫情。


    自嫁進來,紀父紀母和善,上下僕人都很恭順,也不曾聽說紀俞嚴有小妾甚至侍寢的丫鬟,豆簾打心裏覺得紀俞嚴很好。


    隻是無論多好,都沒能令許婧鸞稍微好上一些。許婧鸞好像對什麽都沒了興趣,一切事情可有可無,即使勉強笑起來,也再不如從前開朗明媚,眼中總是難掩哀傷。


    她的心仿佛跟隨著許博淵一起死了,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她真正開懷。豆簾和幾個陪嫁侍女都是從小跟在她身邊的,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世子已經不在了,難道許婧鸞要一輩子都這樣麽?


    宴會果真無趣冗長。


    不斷有人來敬酒,許婧鸞作為兒媳,又是如今唯一的皇親國戚,自然也少不了應酬,縱然沒有心情,但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令紀家失了體麵,許婧鸞來者不拒,一杯接著一杯喝下陳年的長春白,舌尖上細微的苦味與甜味交雜,越喝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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