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塵卻道:“人間的屏障與金龍一族息息相關,龍君應該不會拒絕。”


    這麽一想倒也有道理,算起來許博淵同敖淵也算是同源同族,身上流著相同的血脈,總不至於小氣到一個法寶也不願意借才是。


    應周已經許多年沒有自己駕過雲,怕一個生疏把自己摔了,幹脆叫了東南送他。


    至海邊,天寬海闊,白花花浪濤拍岸,真當是氣勢滂沱。應周其實不大喜歡水,湖啊河這些也就罷了,深不可見的海叫他心中無端有種緊張。


    住在海底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大概會比不周山上更冷吧——


    他蹲下身來,食指在海麵上輕輕一點。


    細小漣漪自他指尖泛起,一圈一圈越來越大,像是在傳達著什麽訊號,向著深海而去。


    等了一會,海麵上浮起一個黑色影子,迅速靠近了過來。


    應周定睛看去,隻見那黑影長著人的身體,臉卻是光禿禿的,除了眼睛外,鼻子耳朵一概沒有,下顎長著章魚觸鬚,被海風吹得向後搖擺,一臉淩亂。


    他從海浪上跳下來,動作有些滑稽,朝應周躬身拱手道:“山君。”


    “唔……你是?”


    “在下姓章名八,乃是龍君坐下章魚成妖,承蒙龍君看中,是這龍宮的管事太歲。”


    應周本以為還要通傳好幾層才能聯繫上敖淵,沒想到隨便一敲門就敲出了位管家來,於是客客氣氣問道:“我來求見龍君,章太歲能否為我通傳一聲?”


    章魚精光滑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山君來的不是時候,龍君前些日子入了蜃境閉關,恐怕有些時日不會出來。”


    關於龍族蜃境的事情應周也有所耳聞,說是金龍一族曆代祖先的埋骨之地,裏頭的龍氣十分濃鬱,亦是龍族修煉的場所。


    “山君可是有事?不如與在下說,在下定會轉達龍君。”


    “唔……”應周猶豫片刻,還是將來意說了出來,“其實是我遇到了一些麻煩的事情,想求借龍君的九真珠鏡一用。”


    章魚精圓溜溜的眼中閃過詫異,不周山君竟然會有遇到麻煩的時候?他又恭恭敬敬道:“山君要借珠鏡,這件事在下倒也能做主,隻是不知山君借珠鏡是為何用?若是來日龍君問起,在下也好交待些。”


    應周理解地點點頭,從他下凡的目的開始,到遇到狐妖的事情為止,長話短說將事情交代了一遍。


    他本以為還會費上一些口舌,畢竟是他拜託別人做事,卻不料章魚精聽完後麵色一變,急匆匆道:“山君稍等,在下這就為山君取珠鏡來。”


    說完也來不及等應周反應,章魚精直接跳迴了海裏,一溜煙不見了,看起來心急的人倒像是他而不是應周。


    章魚精動作十分迅速,前後不過一炷香時間就迴來了,手中托著麵四周鑲嵌九枚圓潤晶亮的珍珠的古鏡。


    鏡子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應周接過,鏡麵轉動間照到了章太歲,映出一頭巨大的長須章魚。他又將鏡子朝身後東南比劃了一番,鏡中立刻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雪。


    應周將鏡麵轉向自己,卻見裏頭虛無一物,什麽也沒照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是太累了……


    明天要迴國了,還在收拾行李,明天可能也會很短,後天開始每天4000。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書房中燭火通明,來自邊關外的信上書字三行,字如書信其人,遒勁蒼茫,轉折撇捺鋒利如同出鞘利刃,隔著千山萬水都叫人感受到他的決意果斷。


    許博淵看了兩遍,垂下眼瞼,將信燒了。


    許婧鸞抱膝坐在太師椅上,臉枕著膝蓋,輕聲問道:“哥?”


    “嗯,”許博淵平靜應了一聲,“無事,不必擔心。”


    許婧鸞抿了抿唇,完全沒有被這句話安慰到。她怎麽想得到,隻是帶應周去秋狩而已,竟然會鬧成如今這樣。禦駕受驚,秋狩提前結束,應周下落不明,許博淵剛到京城就被停職查辦,同自己一起被軟禁在了府中。外頭趙恆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將昱王府圍得鐵桶一般滴水不漏。


    “都怪我……”她目光放空喃喃道。


    許博淵起身,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頭頂,語氣罕見溫柔,“萬事有我。”


    許婧鸞按住他的手,抬起頭小心翼翼道:“哥,你別怪我好不好?我以後都聽你的話,再也不敢了。”


    “我沒有怪你,”許博淵道,“也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全。”


    他說這話時目光中閃過愧疚,很快,一閃而過,許婧鸞太過熟悉他才能察覺到,她想那是對應周的。


    應周消失在火海中,有一個猜測他們誰也沒有說,誰也不敢說。她希望自己是錯的,但那偏偏又是最可能的,太可怕了,隻是想一想她就渾身發寒。


    “他沒事的,”許博淵說,“小白還在這裏,他會迴來的。”


    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至少在許婧鸞聽來,他的語氣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許婧鸞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小白還是在你房間裏不肯出來麽?”


    “嗯。”


    “這樣也好,”許婧鸞說,“外頭都是趙恆的人,若是叫他們看到了小白又是麻煩。”


    小白聽覺嗅覺都靈敏,皇帝派人搜查王府時他順利躲開,之後就一直趴在許博淵房中,一步都不肯挪了。


    許博淵迴至案邊,取了素紙以玉鎮壓平,狼毫蘸墨,“你去睡罷,我給外祖父迴信。”


    “哥……”許婧鸞欲言又止。


    許博淵瞥了一眼門外,壓低聲音道:“阿鸞,不要想太多。”


    他知道許婧鸞想問什麽。


    昱王妃母家戚氏,代代行伍,如今的家主戚關正是他與許婧鸞的親外祖父,先帝親封的一等護國公,手握四十萬重兵,鎮守邊關數十年,在軍中威望頗深。兩個舅舅亦是從小就跟著戚大將軍在外曆練,無一不是戰功彪炳。


    軍權旁落也就罷了,還和侄子沾親帶故,皇帝對戚家和昱王府其實忌憚得很,但戚家在軍中紮根太深,已成長為參天大樹,輕易無法撼動。皇帝登基以來左敲右擊,底下小動作試了無數,也隻是為這顆大樹減去了零星散葉,不傷大雅。


    有這樣的外戚,當年若非昱王早逝,泰明殿上那一把椅子如今還不知是由誰來坐。


    ——又或者說,下一個坐上那把椅子的還不一定會是誰。


    他對那個位置沒有半點興趣,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會走出那一步。因為一旦走出,就是腥風血雨、生死不歸之路,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是他想看到的局麵。他不願走,隱忍了這麽多年,這迴的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那樣的地步,與邊關聯繫也不過是為那萬分之一的保險。


    許婧鸞抿了抿唇,“外祖的信來得這樣快,皇上知道了會不高興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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