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匪夷所思。


    難不成,吉貴人真的身懷絕技,是個世間難得的神醫?


    在宮中人的口中,吉貴人的形象幾乎是無所不能。


    她過目不忘,她精通醫術。


    更有甚者,傳言她懂得妖術,能輕易魅惑皇上。


    禦醫本對這些無稽之談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宮人們的閑言碎語。


    今日親眼見識了三角香包的神奇效果後,禦醫心中的天平開始傾斜。


    ……那些關於吉貴人的傳聞,難道不是空穴來風?


    “小誠,將那香包呈來,讓我細觀一番。”禦醫指揮道。


    夏侯誠默默地解開香包上的繩結,讓禦醫看其中的東西。


    香包中的花草幾乎沒有被處理過,原來長什麽樣,現在就是什麽樣。


    它們未經任何加工,沒有搗碎,也沒有修剪,隻是單純地混在了一起。


    ——確實都是一些野草和野花,藥效微乎其微,幾乎不會作為藥材使用,九成九不在太醫院的庫存中。


    禦醫沉默了。


    出師後,他很久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醫術了。


    今日,他卻敗在這一堆不起眼的雜草上。


    夏侯誠期待地望著他:“您看出來了什麽嗎?”


    禦醫不情不願地說:“……吉貴人確實有幾分本事。”


    那就是連他都沒看出其中的奧秘?


    夏侯誠感到了一絲安慰,發現自己也沒那麽差。


    禦醫再次給朱晗菲把了脈。


    在反複確認脈象平穩、無任何異常後,禦醫搖搖頭,又讓夏侯誠繼續守護在朱晗菲身側,以防萬一。


    朱晗信在與屬下們簡短地交代了事宜後,也迴到了門口,目光始終不離裏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炷香的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無數倍。


    終於,裏間傳來了一絲動靜。


    朱晗菲的睫毛扇動,宛如蝴蝶破繭前的掙紮。


    她的眼神迷茫了幾秒,隨即變得冰冷而淩厲。


    床上的病人猛地直起身子,將一旁打盹的夏侯誠嚇了一跳。


    夏侯誠險險把住自己要摔倒的凳子。


    “朱姑娘,你醒了……”


    朱晗菲偏過頭來。


    她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珠子毫無波動,瞳色深邃如夜,如深淵般能將人吞噬。


    夏侯誠再眨眼的工夫,床榻上的朱姑娘又換上了一張笑臉。


    方才的冰冷之意完全消失,現在的她溫柔含蓄。


    “可是大人將我救起的?臣女先行謝過了。”


    朱晗菲笑靨如花,聲音溫柔。


    夏侯誠愣了一下,隨即也迴以一個微笑,道:“朱姑娘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其實這也算不得我的功勞。實不相瞞,在下不過是個學徒,醫術淺薄,實在當不起‘大人’這般尊稱。”


    “大人過謙了。”


    床上的朱晗菲捂著胸口,心有餘悸地問:“不知臣女得了什麽病?方才那一陣疼痛,簡直如刀割心,臣女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


    朱晗菲的大眼睛裏俱是求知的光芒。


    被這樣仰慕的眼神注視,夏侯誠隻覺得不自在。


    他多麽希望能解開這病症,給這姑娘一個滿意的答案。


    可惜他醫術不精,找不出病因。


    ……或許隻有吉貴人才清楚?畢竟,配方是她給的。


    “姑娘,你的脈象穩健有力,並無任何病症之兆,連禦醫都未曾發現異常。”夏侯誠迴答道。


    朱晗菲故作困惑。


    “大人所言……臣女的身體並無大礙?”她輕聲細語,帶著幾分不確定,“但為何臣女會……”


    朱晗菲整理了一番思緒,接著追問:“敢問大人,先前給臣女所服是何藥物?或許從那藥中,可以逆向推斷出病症的緣由。”


    朱晗菲對自己的身體再清楚不過了——她的病無藥可治。


    從小到大,隻有一種味道能給予她片刻的安寧與慰藉。


    而能調製出那個味道的人,已經死在了宮中。


    在這個世間,不可能有人能夠複製出那獨一無二的配方。


    夏侯誠搖頭:“沒有用藥,用的是這個。”


    他掏出那個散發著草木香氣的三角香包。


    朱晗菲的瞳孔驟然收縮,黏在那個香包之上。


    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她的痛症自幼便如影隨形。


    朱家將她買下後,也曾請來無數名醫診治,卻始終無法找到病根所在。


    大夫們均說她脈象康健,不像是有陳疾在身。


    姐姐心疼她,又聽說藥草能止痛,便親自為她製作了一個香包,希望能讓她好受一些。


    眼前這個香包的味道,怎麽會和姐姐做的那個,一模一樣?!!


    朱晗菲的麵部肌肉在極力維持著平靜。


    夏侯誠緊張地向前,“……姑娘?姑娘,你是不是又痛了?”


    他把香包放到朱晗菲的手裏。


    朱晗菲接過香包,輕輕地嗅了嗅,臉色好像好了一點。


    她虛弱地笑道:“多謝大人……這香包味道真奇特,我一聞就不痛了。不知大人可否將香包配方告訴我?”


    夏侯誠一口應下:“沒問題,我現在就寫一張給你。”


    他轉身走向桌案,拿起桌上的筆墨,唰唰寫了起來。


    莎草、白茅、半枝蓮……


    朱晗菲瞥到夏侯誠的字跡,心跳隨字跡的起伏而加速。


    這就是姐姐的配方!


    沒有醫者會把這些雜草放在一塊,當作藥方使用,隻可能是姐姐給的!


    這才入宮第一天,她就有了姐姐的線索!


    夏侯誠一邊書寫,一邊說:“這些草木在宮外並不難找,可惜藥性太差,太醫院裏沒有存貨。目前,我也就做了這麽一個香包。”


    朱晗菲緊緊握著那香包,冷意在她眼眸中如同凝結的霜雪。


    姐姐,你為何會把香包的配方告訴他人?


    還是告知了一個男人。


    朱晗菲想了很多,越腦補,她就越想把眼前的學徒宰了。


    她輕啟朱唇,口中柔聲地說:


    “這些草藥名字……好生陌生,臣女多年學醫,仍有許多藥材不認識呢。”


    “大人的醫術深不可測,能獨自研製這樣的妙方,真是令人欽佩。”


    夏侯誠連忙擺手,不敢沾功勞。


    “姑娘誤會了,這方子並非我獨創。”


    寫完二十來種名字,夏侯誠放下墨筆,吹幹紙上的字跡。


    他將配方遞給朱晗菲,補充道:“配方是吉貴人給我的。她說,若是遇到有脈象與身體狀況極不一致的秀女,可嚐試一用。”


    所有的猜忌被打碎,朱晗菲的表情有一瞬間凝滯。


    “……吉貴人?”


    她當然知曉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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