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香點燃初始,曹傾然心中也有些許發虛。


    直到她發現,換了魂的“謝承澤”似乎擁有了謝承澤的記憶,他的行為與往常無異,依舊很愛笑,對著每個人都很溫柔。


    好像什麽都沒變。


    上天當真是偏寵這副身軀啊,即便被換了魂魄,也是這般幹淨的魂魄。


    所有人都以為他還是謝承澤,建帝不信魂魄之說,後妃們因她的緣故鮮少接觸謝承澤,更是無法區分二人,便連一向依賴著他的謝瑾瑜,在經過三番五次的記憶試探後,也以為謝承澤是聽到了朝堂上麵的那些言論,故意藏拙不至於讓自己難堪。


    除了花寧。


    她堅信“謝承澤”不是自己的兒子,認為謝承澤的身體被鳩占鵲巢。


    “傾然,他們都不信我!他們都不信我!”


    昔日明豔大方的紅衣少女,冠絕天下的絕色容顏如今憔悴不已,恍若破敗的枯木陷入了泥沼之中,帶著濃烈而唯一的希冀望向自己,妄圖得到最後的救贖,“傾然,你是除我和陛下之外最親近澤兒的人了,你也察覺到了,對嗎?”


    柔媚明豔的女人趴在她的懷裏,雙眸泛紅而濕潤,將自己一切的脆弱都展露無遺,那時曹傾然意識到,自己的一句話就能拯救這個女人。


    也能輕易地摧毀這個女人。


    她心中可恥地生出了隱秘的興奮。


    那種失去的掌控與主導的感覺又迴來了。


    “是啊……”她輕輕撩起女人碎亂的發絲,壓下眼底翻滾的暗潮,“本宮也覺得,澤兒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她耐心地聽著花寧細數謝承澤與“謝承澤”的不同之處,卻又苦惱於占據她兒子身體的魂魄好似不是壞人,那孩子望著她的眼神總是隱忍而悲傷,小心翼翼地討好著她,讓心地善良的花寧說不出一句怨恨對方的話。


    “他總給我一種感覺,他不是自願鳩占鵲巢的,可我也隻想讓我的澤兒迴來……他還那麽小……”


    察覺到花寧的心情逐漸平複,曹傾然撫摸著她的手一頓,淡淡道,“若非自願,他為何不敢承認自己是個假貨?”


    “甚至借著澤兒的記憶,蒙騙所有人,能有這般本事,許是給你的感覺也是可以偽裝的呢?”


    她句句引誘,看著花寧再度焦慮起來,心中又痛快又自恥。


    曾經能夠牽動她萬種情緒的人,最終也成為了她的掌中之物,任由她把玩。


    她可以在所有人都不信花寧的時候,選擇說一句“信她”來撫平她的心緒,也可以選擇說一句“也許真的隻是你想多了”,讓她在自己麵前歇斯底裏地舉證和渴求認同。


    她漸漸沉迷於這遲來的報複的快感之中。


    這還不夠。


    為了維持這種快感,不讓那個溫柔和善的“謝承澤”和花寧達成和解,她暗中派出自己的內線對“謝承澤”施予離間和恐嚇。


    “花貴妃之所以想要找迴自己兒子的魂魄,乃是因為其魂被天諭昭示為福星,而福星這個名頭,能夠護住你這個並非皇室血脈的兒子!”


    “一旦皇家知曉是你害死了福星,等待你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你最好偽裝好自己!你就是謝承澤!你就是福星!”


    她成功了。


    被恐嚇住的“謝承澤”,與花寧的關係愈發生疏,並隨著花寧狀態的每況愈下,變得開始惡化起來。


    花寧怨他偽裝成自己的兒子。


    他怨花寧為何要將他這個無辜之魂架在輿論的油鍋之上,不肯給他一條活路。


    花寧最終病了,病得很重,垂死之際,被柔妃一枚保命丹又續了幾個月的命。


    但仍舊撒手人寰。


    得知花寧的死訊,曹傾然久久無法迴神。


    她應該感到輕鬆的,可曹傾然感受到的卻是無邊的寂寞與茫然。


    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的遊魚,不知該往何處去,她徘徊在水中,夜裏總能浮現出花寧悲傷的臉,猙獰而失望地質問著她。


    “傾然,現在你滿意了嗎?”


    曹傾然的心境驟降沉底,失去了對一切東西的渴望,她恍然明白,原來之於她而言,花寧早已不是毒藥,而是她唿的氣、她食的鹽。


    她毀了她。


    也毀了自己。


    毀了那個本該幹淨無暇、自由恣意的自己。


    曹傾然對一切都失去了欲望,後位、曹家、自由好像都沒有了意義,她踏入佛堂,想掐斷那一支魂香,卻又恍惚想到,即便謝承澤迴來了,又能如何呢?


    花寧已經死了。


    難道讓謝承澤迴來,承受失去母親的痛,然後再查到她的頭上嗎?


    曹傾然是個怯懦之人,她不敢麵對真正的謝承澤,而後被他純潔無瑕的眼睛用以質問與怨恨的眼神對待。


    她將木桌與菩提都換成了桃木,想要拒絕那母子二人的入夢質問。


    她的人生又迴到了一開始,她活著的意義,就是當皇後,然後讓謝瑾瑜成為太子,成為未來的新帝。


    原以為“謝承澤”資質平庸,必然會輸給謝瑾瑜,卻沒想到她意外發現了盛世淮的野心。


    盛世淮棋差一招,竟然不小心買通了她的內線,給“謝承澤”灌輸了如果不爭奪皇位就會死的思想,說他不過是建帝培育太子的打磨石,並想擁立“謝承澤”爭奪皇位。


    “謝承澤”信了,又或許沒信。


    那時的曹傾然已經注意到,“謝承澤”好像格外的厭惡龍陽之好,所以對於謝瑾瑜的依賴日漸排斥和反感,兩人的關係也變得愈發冷薄。


    “謝承澤”似乎想要逃離京城,所以他變得“貪財無比”,無痕和無跡不準許他離開京城,於是他他變得暴躁易怒,“謝承澤”想拉攏沈淵成為自己人,可沈淵總能字字句句踩到他的尾巴。


    或許是盛世淮說動了他,又或許是想要報複謝瑾瑜和沈淵,她察覺到真正的奪帝之戰開始了。


    她旁觀目睹了這場十年之爭,原以為謝瑾瑜和沈淵能夠打敗“謝承澤”和盛世淮,卻沒料到謝瑾瑜竟然差點輸了,若非她及時出手讓曹闕接應沈淵,謝瑾瑜可能真的會被“謝承澤”殺死。


    “謝承澤”已經不是最初的“謝承澤”了。


    所有人,都已經麵目全非。


    曹傾然最終決定結束這場鬧劇,她告知了謝瑾瑜換魂的真相,說明了魂香一事,又扭頭暗中安排沈淵殺死謝承澤,將謝承澤之死嫁禍給了沈淵。


    她確實可恥。


    到最後,她都不敢讓謝承澤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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