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將簽子遞了過去,但見那帷帽紗簾下,修長白皙的五指微微伸出,白裏透光毫無瑕疵,將簽納入帷帽之後,仙長垂眸片刻,隨後微微抬眸,淡然無波的眼神襯以勾魂攝魄的眼眸,將天人的仙姿與神性體現得淋漓盡致。


    隨後一陣空靈又慈悲的聲音響起。


    “久盼子嗣歲蹉跎,心焦似火意難和。


    莫歎春去春又過,晚春時節福澤多。


    此年心誠天賜子,闔家歡慶奏笙歌。”


    仙長輕拂袖,“胡童,取仙水來。”


    鄭顯和夫人茫然的望著這一幕,隻見剛剛的道長離去,很快,端著一個銅碗迴來,碗裏裝著好似是清水的液體,但見那仙長伸出蔥白的食指與中指,如蜻蜓點水一般拂過碗中的水麵,“女施主,且上前一步。”


    那夫人輕輕上前幾步,走到了仙長麵前,離得近了,甚至能聞到淡淡的花香熏衣的味道,透過帷帽隻見仙長那雙美眸落在她的臉上,明明沒什麽表情,卻就是讓人忍不住頭暈目眩,心髒砰砰直跳。


    隨即,便是感覺自己額心被輕輕一點。


    冰涼的水漬落在了額心,隻聽他道,“賜子。”


    便是收迴了手,不再言語。


    一旁的道長伸出手示意,“兩位施主,請。”


    離開此處,那夫人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道長,剛剛那是?”


    “我們仙長,已為你賜下一子。”道長撫了撫胡子,“這幾日不要亂吃東西,若有害喜的反應,及時去找大夫。”


    那夫人望了望鄭顯,不禁摸了摸額頭。


    待離開仙居後,那夫人不禁道,“感覺被騙了。”


    沒見過點一下腦袋,就能賜子的,這不純純忽悠人嗎?


    “可能仙長和道觀裏的道長不一樣。”鄭顯想了想,“話本裏不是都說,仙人有仙力嘛。”


    那夫人不置可否。


    她依舊覺得,就是騙人的。


    直至三日後。


    “嘔——!”


    “嘔嘔嘔——!”


    鄭顯扶著痰盂,吐得厲害,“嘔——!”


    一旁的夫人焦急地拍著他的背,“你這怎麽迴事啊?莫不是吃壞了東西?”


    “不能啊,我就正常吃飯。”鄭顯又反嘔了幾下,虛弱地靠在自己的妻子懷中,“夫人,為夫好難受啊……”


    “找個大夫看看吧。”


    夫人心疼,便是讓丫鬟去傳了大夫,大夫來了把把脈,“這是害喜了。”


    鄭顯、夫人:???


    “大夫!”鄭顯無力咆哮道,“我是男子!害什麽喜!”


    大夫淡定地瞥了他一眼,隨即示意夫人伸出手腕,“雖然少見,但也有男子替夫人害喜的可能。”


    鄭顯愣了愣,半晌反應過來,頓時瞪大了眼睛,屏住唿吸問道,“大夫,你、你的意思是——!”


    大夫把完脈,點點頭,“嗯,夫人乃是喜脈,恭喜。”


    鄭顯:!!!


    “啊啊啊——!歡兒!歡兒!我們有孩子啦!”鄭顯尖叫著直接蹦起來,興奮在屋裏蹦躂起來,隨後便是頭暈目眩,衝向了痰盂,“嘔——!嘔——!”


    媽噠!好難受!


    但這是幸福的害喜!


    他是男人,這點苦,他吃得住!


    ——


    鄭家少夫人被仙長賜子一事,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


    鄭顯生怕自己心不夠誠,仙長會收迴此子,因此十分賣力的宣傳仙長的神威,把自己生意上來往的商戶老板和鄉紳,都推薦了過去。


    沒有人心中無欲無求,仙居門口,很快門庭若市。


    謝承澤和胡來捧著話本冊子,最後挑中了幾家在當地極有聲望的鄉紳和官員。


    他與胡來相輔相成,通過搜集來的情報,為他們製定了完美的詐騙、哦不,口誤了,是賜福計劃。


    比如那位羅家主母,芳華年紀便嫁入了瀕臨落魄的羅家,不料心愛的夫君卻戰死在外地,她兢兢業業、嘔心瀝血的扶持羅府,用自己的嫁妝為羅府的兒女鋪路,更是在城內饑荒時開倉放糧,在城裏百姓心中的聲望極高。


    她聽聞鄭家少夫人來了一趟仙居便有了身孕,便想來為府中二房的新嫁女兒祈福婚姻美滿。


    怎料,那仙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隨即道:


    “風卷殘雲去不迴,郎君詐亡妻心涼。


    新歡帳暖嬌影笑,舊人簷下獨守家。


    財帛暗渡充私庫,密語悄言笑正房。


    黃粱夢醒終有報,孽緣塵散見滄桑。”


    羅家主母怔愣了許久,眼角早已染上皺紋的女子,難以抑製雙手的顫抖,直愣愣地望著仙長,“仙長此話何意?”


    仙長命胡童折一柳枝,蘸著水在羅夫人身上灑了灑。


    言簡意賅道:“東去。”


    離開了湖亭,胡道長為羅家主母解了惑,“仙長算出,夫人的夫君並未去世,而是在東邊的某處……立了家。”


    羅家主母顯然難以置信,步伐踉蹌的退後一步,搖頭道,“怎、怎麽會?”


    若當真如此,那她這一生,何其可笑?


    她幾乎燃盡了自己的一切,為他守住了這個家!可他竟然沒死,反而在外麵立了家?甚至還暗渡過羅府的錢?!


    羅家主母失魂落魄的迴到了羅家,在被道長道破真相時,她望著府裏每個人,都覺得可疑極了。


    他們到底都知道多少?


    母親知道嗎?


    是誰,在給羅誠送錢?


    良久,她定了定心神,喚來自己的心腹,“去把賬本拿來,我要重閱。”


    三日後,一件事情傳遍了大街小巷,聽聞羅家那個戰死的長子並沒有死,而是假死後去了東邊的郊區,與另一位女子恩愛生子成家。


    而羅家老母明明知曉此事,卻從未告知過羅家主母,甚至拿羅家主母的嫁妝和營生,暗中供養了這對狗男女的生活開銷二十多年。


    如今羅家主母要和離,並要索要迴嫁妝,毫不知情的二房和三房都不敢吱聲,幾房的兒女也都心向著這位主母,羅家老母下跪求她原諒,也沒有改變羅家主母的決心。


    眼見羅家主母和離之心已決,二房和三房才表示不想失去她。羅家主母與二房三房這些年相處也算融洽,兩房從未給她拖過後腿,她生病期間更是他們親自來照顧,羅家主母也不舍得兩房,更別說那些孝順懂事的小輩了。


    最終,幾人動了分家的心思。


    把家中的田產和商鋪一合計,羅家主母拿了大頭,二房和三房也拿了不少,隻給羅誠留了一點,且想要拿到這一點,還必須帶著那沒有名分的外室住迴羅府,不能再迴那個東郊小院。


    羅家老母被判給了羅誠,羅誠礙於母親這麽多年的供養,隻能硬著頭皮接下。


    “聽說啊,這羅誠帶著外室迴了羅府後,日子很不好過!整個羅府,沒人給他和那外室好臉色!”


    “嘖嘖嘖,活該!羅家主母多敞亮又善良的人啊,那羅誠怎麽敢的!”


    “要是換成我,早就將兩個人浸豬籠了!呸!狗男女!”


    賢魚仙長的名聲,再度大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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