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澤被盛世淮掐得唿吸不暢,咳了兩聲順了下氣,這才彎唇冷笑道,“咳嗬,本王已是爛命一條,若能為民除害,死又何妨?”


    說不定,他死了,還能迴到現代。


    總歸在異世這一年裏,活得也夠本了。


    “我便這麽不值得你追隨嗎?”


    盛世淮神色狼狽的咳出一口黑血,耳窩內也跟著沁出紅血來,儼然中毒已深。


    他自知已是無力迴天,因此隻想要一個答案。


    他從未,被同一個人背叛兩次。


    謝承澤是第一個。


    “我到底哪裏不如謝瑾瑜?”


    那個瘋子,眼裏的欲望根本就不是皇位,既然他不想要,他盛世淮坐了又如何?


    他乃前朝宰相之孫!更是文武雙全、善弄權謀!上天賦予了他如此之多的天賦,他才該是那個天命之子!


    而他謝瑾瑜不過就是個乞丐之後!


    “我承認,你確實適合那個位置。”謝承澤艱難地仰起頭,眸光難得柔了幾分,“可謝瑾瑜,是本王的弟弟,本王怎可能容你殺他?”


    從小無法得到父皇與母後的疼愛,甚至在鞭笞與嚴厲之中長大,而一向缺失父母在身邊陪伴的自己,怎會不心疼這個孩子?


    即便被對方囚禁在太極殿中失去自由,他也無法做到去恨謝瑾瑜,因為他最是清楚,缺愛的人有多偏執,又有多希望對方能夠一直留在自己身邊。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觸碰了本王的逆鱗。”


    謝承澤抬手抹去盛世淮鼻口下流出的黑血,指腹的力道逐漸加重,在男人臉頰上留下猙獰刺眼的血痕,“你不該碰毒香,更不該給本王下毒。”


    “本王,記仇。”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可他乃小人,十日都等不起。


    “哈哈哈哈哈!”盛世淮不禁仰頭笑出聲,胸腔因為發笑而震得發痛,惹得他又是淒慘地咳出血,中毒後的五髒六腑都在迅速枯萎、失去生機。


    他笑累了,這才平眸望著看淡生死的謝承澤,笑容一點點消逝。


    “可笑我剛剛,竟還對你生出了一絲不忍。”


    一子疑,滿盤皆傾頹。


    不怪那太子心軟又偏執,這位二皇子殿下,身上確實有能讓人心疼的莫名本領。


    隻是沒想到,曾經最是瞧不起的那根軟肋,竟然能狠心自斷骨頭,裹挾著斷開的尖骨刺插入他的心髒。


    “既然你不怕死,那便陪我去死好了!”


    “黃泉路上有殿下作伴,臣倒也不孤獨了!”


    盛世淮抬手掐著謝承澤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提起到空中,隨即鬆手挽出體內最後的內力,朝著謝承澤的心口便是轟然而去!


    謝承澤下意識閉緊了眸,整張臉都如小肉包子褶般皺起來。


    來吧!


    他準備好了!


    再疼還能比戒斷反應疼嗎!


    說不定眼一睜一閉,連痛覺都沒有,直接失去意識,一步登天升仙!


    然而,意料之內的疼痛卻沒有出現,隻聽到不遠處牆壁轟然倒塌的聲音,半空中的謝承澤踉蹌地跌落在地上,茫然睜開眼睛。


    在發現盛世淮滿臉陰沉的轉頭朝側方看去時,不禁也跟著轉過腦袋。


    是誰!


    是哪位路過的好心人救他狗命!


    目光所落之處,一身風塵仆仆的白衣男子,麵色緊繃又後怕的收迴了出招的右手,隨即拔出腰間那柄修長的青劍,凝神後的眼神瞬間化為實質化的殺氣,殺意凜然地朝著盛世淮攻擊而去!


    “盛世淮!你竟敢傷他!”


    沈淵抬手轟開盛世淮使出的內力,泛著冷光的劍尖揮向盛世淮的心髒,此時中毒已深、五感皆鈍的盛世淮根本不是沈淵的對手,僅是兩招便被那柄建安劍刺破衣衫,毫無阻礙地插入胸口。


    “噗——”盛世淮喉間一甜,再度從口中咳濺出大口的鮮血。


    黑色的血滴如同被打散的黑棋掉落在地上,隻見廣闊的棋盤之中,白棋早已遍布四方,其中幾顆尤為顯眼的白棋,在隨著最後一顆白棋以死設餌入局後,牽連為一道致命的殺機,將滿盤的黑棋盡數吞沒,毫不留情地扔出棋盤之外!


    籠罩在棋盤上的濃霧,隨著最具殺傷力的那枚黑棋出局,被逼得步步後退,最終被擠在狹窄的角落裏,將整盤棋局都暴露在陽光之下。


    黑棋,儼然是傾頹之勢。


    盛世淮的身子晃了晃,隨著生機被奪,他不甘地望著遠處正在迅速後退尋找躲避物的謝承澤,伸出的手無力的垂落在地上。


    那一刻,他在想。


    他確實不應該給謝承澤下那毒香。


    他應該直接一劍殺了他。


    這一次的盛世淮,死不瞑目,瞪得渾圓的雙目滋著密密麻麻的血絲,一瞬不移地盯著謝承澤的方向。


    而謝承澤也終於明白過來,宮變那日他為何望著盛世淮的屍體,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對皇位勢在必得的盛世淮,如此驕傲又自滿的盛世淮,死後怎會心甘情願的閉眼安息呢?


    死不瞑目,才是他失敗慘死的真實寫照。


    沈淵在盛世淮的胸膛上補了兩刀,便是急不可耐的轉身,大步朝著謝承澤跑去,想要看看他的傷勢。


    卻不料,有個人比他更快。


    “嗚嗚嗚嗚——殿下!我的殿下——!您可千萬不要死啊!”


    “小的還有二十八房小妾需要您養啊!您要是死了,小的就隻能熬夜通宵寫話本養家糊口,臣這一把年紀了,很容易半夜猝死的啊!”


    “殿下!殿下您不要丟胡來一個人在世間啊!”


    胡來踉踉蹌蹌地奔向謝承澤,抱住他的腰哭得梨花帶雨,一大把年紀兒子都不知道有多少個了,那哭聲卻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淚水從眼眶之中飆飛出去,嘈嘈切切錯雜“彈”。


    謝承澤真是信了他的邪了。


    胡來說的鬼話,他是半點不會信,恐怕隻要他一死,胡來就會立馬卷走他的小金餅,馬不停蹄地找下家去。


    “你給老子撒開。”謝承澤渾身還疼得難受,之前本就被盛世淮連門帶人的轟了一掌,若不是精神緊繃著,他恐怕早暈過去了。


    他望著前方一臉緊張之色、毫無形象飛奔過來的沈淵,逗樂道,“再不起來,小心心急的沈大人一腳把你踹開。”


    沈大人沒有一腳踹開胡來,他伸手抓起胡來的後衣領,往旁邊狠狠一丟,下一刻便是緊緊抱住了謝承澤。


    他渾身顫抖著,雙臂早已發麻無力,滾燙的掌心不斷給青年輸入內力,聲音止不住的輕顫,“謝承澤……你又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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