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淵抬手撐著腦袋,好似十分頭疼的模樣,謝承澤跟隻小螃蟹似的,挪著小步子一橫一橫地往他身旁湊了湊,關心道,“沈大人,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沈淵目光涼涼地斜瞥了他一眼,俊朗的臉上頗有一種吾命休矣的悲觀感,“托殿下的福,這一個月日夜兼備,十分疲倦。”


    謝承澤輕咳兩聲,“本殿下也是不得已嘛,你看我這細皮嫩肉的,確實不適合操勞。”


    沈淵轉頭看向他,謝承澤這副身子確實天生麗質,不僅容貌堪稱國色天香,肌膚更是細膩白皙猶如白玉珍珠,但再怎麽得老天獨愛,日日曬著毒辣的太陽、三餐隻吃白粥饅頭,也會削減幾分美豔,添上幾分屬於世間蒼涼的淒清感。


    像是被塵世間的繁亂無形剝蝕著,那雙灼亮光澤的眼睛都跟著黯淡不少,原本圓潤的下巴也瘦出了尖,感覺一下便能捏在掌心之中,任由他肆意的擺布揉捏。


    也是這一刻,沈淵恍然意識到,當他一個人在轉運司與轉運使和商戶鬥智鬥勇時,謝承澤也是一個人在江都縣,獨自麵對這些隨時可能暴亂的難民群,也在獨自麵對隨時可能反水的梁萬達和一直虎視眈眈的鄉紳們。


    他明明是建安王朝最受寵的二皇子,是讓建帝明知他驕縱蠻橫卻還願意送出尚方寶劍讓他先斬後奏的兒子,他明明可以一句話就定人生死,將這益州攪得風雲聚變,以雷霆手段解決掉所有的問題。


    但他卻隻能龜縮在府衙內,靠著手中隨時可能斷掉的細線,小心地操控著整個益州的勢力,不敢在他們麵前露臉。


    沈淵十分清楚這是為什麽。


    那些貪官就如同性情暴躁的鬣狗,最是記仇,死了一個就會招惹來一群,謝承澤如今擁有的隻有建帝的寵愛,但凡觸及這些貪官的利益還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汙,那他的下場隻會比前世的太子殿下更慘。


    貪官還隻是其次,最不願意看到謝承澤民心所向的人,反而是看似縱容寵溺的建帝。


    太子之位隻能是謝瑾瑜的,未來新帝也隻能是謝瑾瑜,若謝承澤毫無奪嫡之心,他自然性命可保,可若謝承澤有了奪嫡之心,建帝就絕不容許他的風頭蓋過太子。


    但……誰能知道謝承澤到底有沒有奪嫡之心呢?誰又能確認他日後不會受到有心之人的蠱惑,對那龍位產生不該有的覬覦?


    上輩子的謝承澤,奪嫡之心人人皆知。


    這一世的謝承澤……就連沈淵這個與他鬥了十年的人都看不清,更何況那位不得不多疑的帝王呢?


    誰也不清楚,如今的謝承澤是不是想通了前世失敗的關鍵,決定隱匿起來自己的奪嫡之心。


    “殿下……”沈淵目光沉沉地凝視著眼前這個眉目清澈幹淨的青年,“待益州事了,迴京後你有什麽打算?”


    謝承澤正低著頭在袖口裏摸找什麽,聞言飛快答道,“吃飯睡覺享樂唄,你要一起嗎?不不不,算了,你不行,你得爬,爬得高高的。”


    爬高了,按咱倆的患難之交,才好保護他這個無辜小可憐啊!


    謝承澤突然想起什麽,貌美的小臉又揚起來,露出幾絲刻意討好的笑容,“沈大人,你給父皇送密信的時候,能不能別提我在這邊都幹了什麽?”


    他知道,建帝欣賞沈淵,肯定暗暗下過令,讓沈淵將益州之事以密信的方式送去他的手裏。


    沈淵挑了下眉。


    看來,謝承澤這是明白自己不能在建帝麵前暴露奪嫡的心思了?


    不是不能幫他隱瞞,沈淵暗暗想道,隻要他老老實實的,他願意暫時不追究前世之事,保住他這條不值錢的小命。


    不過,想起謝承澤總是愛跟他討要好處,沈淵便不免以其人之道反製其人之身,逗弄道,“可以是可以,但臣有什麽好處呢?”


    見沈淵答應了,謝承澤微微鬆了口氣,隨即高興道,“好處自然是大大的有!”


    他抓住沈淵的右手,掰開了他寬大的掌心,修長纖細的手指淺淺搭在男人的五指上,不經意的摩挲帶起一陣淡淡癢意,令男人指尖不住微顫,連帶著幽黑的雙眸也微垂了下來。


    隻見青年低著腦袋,將從袖口裏摸出來的東西鄭重地放在了男人的掌心之上,。


    “謝了兄弟。”謝承澤萬分感激地抬頭望著他,“聽說這是王公貴族才能用的仙品,細膩清新不傷膚,你記得好好用!”


    沈淵:……


    雪玉膏罐瓷的冰涼觸感,瞬間趕走了一切酥麻的旖旎感,待看清手掌中的東西為何物時,沈淵額角的青筋再次暴了起來,差點將它扔出幾裏地外。


    他又糊塗了,竟然會覺得謝承澤真的會給出什麽正經的“好處”!


    “二、殿、下……”沈淵幾乎是用緊碾著牙根的力度,低吼道,“臣不需要!”


    謝承澤感覺耳朵要聾了,“不需要就不需要唄,喊這麽大聲幹什麽?你不用,那就留給你未來媳婦用唄!”


    沈淵:……


    沈淵就沒想過娶媳婦這事兒,他懶得再跟謝承澤說話,轉身朝著城牆下走去,“殿下還是少操心臣的事,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益州之事的細節,就算他不寫密信,早晚也會傳到京城,等那群鼻子敏銳的鬣狗察覺出異樣,迴京的謝承澤必定腹背受敵,進退兩難。


    到時候能讓他保命的,恐怕就隻有太子殿下了。


    可按照謝承澤的驕傲,他……會開這個口嗎?


    ——


    這三萬難民的存活問題解決了,沈淵之後的行事也輕鬆了不少。


    借由梁萬達的手,他將參與這次大規模逃難的縣令直接革職拿辦,並將轉運使貪汙瀆職的證據,秘密呈交給了京城內的建帝。


    收到密信的建帝龍顏大怒,責令監察院徹查此事,一旦證據無誤,立即將成都府路轉運司相關人等押送至京城刑部,擇日問斬。


    隨後又在朝堂上大肆讚言沈淵年輕才俊,實乃朝廷之棟梁,令百官以其為榜樣,每日三省自身:有無對天下百姓負責,有無對自身官職負責,有無對在外受苦的二皇子負責。


    眾大臣:?


    前兩個他們還能理解,最後那個為什麽要對在外受苦的二皇子負責?


    嬌生慣養的二殿下能讓自己受苦嗎?簡直就是笑話!都沒聽說他在益州那邊幹了啥實事值得表揚!


    可惜對二皇子無腦寵的建帝根本不管,甚至還下令搬空禦膳房的山珍海味,送去益州給他的好大兒養養肉解解饞。


    就連太子也在附和:父皇英明。


    對此眾大臣隻能私下偷偷腹誹:父子倆都有病,建安王朝遲早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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