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最後,梁知府親自出場,擺出幾箱白花花的銀子,保證挖山的人都能拿到工錢,甚至冬季還會有棉衣補貼,引群民歡唿,熱情高漲。


    朱小彪和荊澤迴了府衙,坐在院中的謝承澤正在烤鴿子,見二人迴來,不禁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咱們小朱大人,講得真是太厲害了!”


    “殿下說什麽呢!”一聲小朱大人,把朱小彪羞得臉躁紅,“都是荊澤寫的好,小的就是跟著念罷了。”


    謝承澤一笑,在原書中,荊澤此人才華橫溢、文采斐然,因為經曆過太多苦難,他的文風中總是有一種向死而生的煽動感,能夠輕易撥動看者的心情,感知和認同他所想要表達的情感。


    在瓊林宴上,他臨死前所作的絕筆詩,影響了不少學子為其哀鳴不平,對原主的惡行口伐筆誅,氣得原主火冒三丈,罵罵咧咧地要將天下學子殺盡。


    所以謝承澤特意讓荊澤按照自己的意思寫了一篇情緒遞進的“演講稿”,讓他給朱小彪翻譯成大白話。


    朱小彪膽大不怯場,加上從小耳濡目染,身上自帶有一股無形令人服從的官風氣質,又融合了紈絝公子的痞性和任性,反而很適合這種“反抗老天爺”的叛逆人設,讓備受水旱之災壓迫的老百姓有了代入感和追隨感,也想跟著一起反抗老天爺。


    瞧那一聲“去他媽的老天爺”,喊得多帶勁兒?


    要他說啊,朱小彪和荊澤合作,太特麽適合搞傳教傳銷了。


    “不過殿下,我有個疑問。”朱小彪疑惑道,“愚公不是九十歲嗎?故事裏的他帶著三個力氣最大的兒孫去挖山,那他的兒子怎麽也有七十多歲了,孫子也得五十餘歲……這挖山也挖不動吧,幹嘛不帶著他的重孫子去挖呢?”


    謝承澤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那要是年輕人也去挖山,誰種地養家,又有誰家閨女願意嫁過來?愚公的家裏人見他歲數大了糊塗了,便順著他的想法由他胡鬧,他們隻支持他去挖山,可沒說支持年輕人也去挖山。所謂子子孫孫無窮盡也,不過是愚公的一種理想化想法罷了。”


    朱小彪頓時張大了嘴巴。


    有種信仰的男神人設崩塌的感覺。


    “那咱們……”朱小彪不禁懷疑起益州百姓挖山成功的可能性。


    “咱們可不一樣,”謝承澤挑挑眉,用金絲扇敲了一下他的腦殼,“咱們給錢,還給糧,可不愁沒姑娘願意嫁呢!”


    朱小彪摸摸腦袋,一想也對。


    “殿下,荊澤也有一問。”荊澤這時也開口問道,“愚公之於神仙而言,如同螻蟻可碾,山神為何會懼怕一個愚公挖山?是這個故事本身就有瑕疵,為了彰顯愚公的精神才如此所寫嗎?”


    “是啊!這又是怎麽迴事?”朱小彪立馬看向謝承澤。


    謝承澤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荊澤。


    “故事隻是故事,編寫它的人,或許隻是想要表達愚公的精神,但讀它的人不同,理解到的意思便也不同,那麽有沒有瑕疵也因人而定。”他淡淡道,“愚公移山的精妙之處,遠不止於一個簡簡單單的做事應不放棄,它所能表達的層次,一旦悟透了,甚至會引來殺頭之禍。”


    朱小彪頓時目瞪口呆,一個短短幾百字的小故事罷了,竟然還會牽扯到殺頭?


    荊澤似乎還想問,被朱小彪連忙捂住嘴,“別問了別問了,腦袋要緊。”


    荊澤隻好不再問。


    這時,謝承澤架子上的鴿子肉也烤好了,他遞給朱小彪,一臉慈祥道,“來,給我們的大功臣吃!瞧瞧你來了益州後,瘦了多少了!”


    朱小彪連忙搖頭,“殿下!這怎麽行——嗚!”


    嘴裏被謝承澤強行塞進了一整隻烤鴿,朱小彪隻好謝恩,吃著吃著才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殿下,咱們這裏都鬧饑荒了,哪來的鴿子?”


    謝承澤笑得玩味和惡劣,“是啊,哪裏來的鴿子呢?”


    與此同時,城內的幾個富紳齊聚一堂,因為被梁知府強製征收了家中現銀,他們滿臉愁容又憤怒地坐在一起,其中一人道,“這姓梁的王八蛋竟然倒戈了!如今拿咱們開刀,還打算讓三萬難民進城避難,真不怕上麵的大人怪罪下來嗎!”


    “唉,如今城門封鎖,連信都遞不出去!該如何是好啊!”


    坐在主位上的那人冷笑道,“諸位莫慌,那位大人特意送了我一隻信鴿,我已寫信送去,想必信很快就會飛到那邊,屆時,他梁萬達的性命也到頭了!”


    旁邊幾人不禁大悅:“竟有此事?那太好了!”


    另一人道,“還有那個叫沈淵的,哼,愚民們看不出來,老夫的眼卻不瞎,他梁萬達何時有了這般膽色和本事?定是那沈淵在其中出謀劃策,這小子也不能放過!”


    “那……”突然有人道,“二皇子呢?”


    雖然百姓們不知二皇子也來了江都縣,可他們這些富紳消息靈通,卻是知道的。


    “二皇子?”主位上的那人聽了不禁哈哈一笑,嘲笑起來,“誰人不知那就是個貪財的庸才廢物?天天待在府衙裏躲清閑,等著坐享其成呢!不足為懼、不足為懼!”


    “也對,哈哈哈哈哈!”


    富紳家中傳來哄然大笑,而府衙內,朱小彪把烤鴿啃幹淨了,對著府衙裏的看門犬招了招手,“嘬嘬嘬~過來~吃骨頭~”


    看門犬立馬跑了過來:“嗷嗷嗷!”


    ——


    翌日下午,益州東部縣城的第二波和第三波難民到了。


    城門再次大開,這一次,發饅頭和守饅頭的婦老男人皆是換了臉,笑容真切地對上了這些同樣來自東部縣城的老鄉。


    他們的縣城彼此臨近,常有生意來往和嫁娶之往,甚至有的人可以認個臉熟,如此一來,忽悠起人自然更是方便了,生意上把這俗稱為——


    殺熟。


    新來的難民們,絲毫不知即將走入這一逐漸成熟的套路之中,揣著饅頭紛紛進入城內。


    隻見縣城內的老人和女人們都在編織草簍蒸煮餑粥,男人們都在搬運鐵鍋刀具砍木燒鐵,少年少女們齊力挑空被洪水汙染的水井,幼童們則在傳唱歌謠,好像講著什麽山仙和愚公的故事。


    “古有山,阻人行,愚公曰,要移山。智叟笑,爾年邁,拔草難,人先去!”


    “愚公笑,我有兒,兒有孫,孫有兒,孫有孫,千萬代,移山成,萬民福!”


    “今有山,阻水行,旱千裏,要挖山!益州人,千萬人,挖山成,亦萬福!”


    身後的城門,帶著沉重又刺耳的嘎吱聲響,再次重重地關上了。


    一場大洗腦、啊呸,一場振奮人心的演講,即將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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