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大概理解那種被鎖起來的感覺。


    與他被鎖的時候不一樣,他當時還有希望,隻想著不變成毫無理智的喪屍。


    而林朵朵已經在這環境下生活了二十多年,未來還會繼續下去,直到死的那天。


    除了狂歡者有明確目的,其餘廢墟裏的幸存者可能有很多都是因為這種不甘在掙紮,不想讓自己變成可笑的人,隻好繼續活下去。


    當生存已經成為一種痛苦的時候,鐵鏈反而可以帶來解脫——這是死亡之外的另一種和解。


    林朵朵曾抱著一本聖經在看,很顯然,並沒起到什麽作用。


    她說的沒錯,這是逃避。


    所以一個鐵鏈,可以讓她放下一切,放下希望,甚至放下自我,純粹的,拋棄作為人類的身份,作為最輕鬆的存在。


    她就像路邊的野草野花一樣,平靜的活著。


    喪屍也可以把她采下來別在耳朵上,帶她去遠方。


    “這糟糕的世道啊。”


    白驍歎息,一隻人類,和一隻喪屍,不知不覺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看來當初不該讓你嚐到甜頭。”喪屍吐槽道,那次發燒時把她用鐵鏈子綁了兩天,她還上癮了。


    “那是我這輩子過的最輕鬆的兩天。”


    林朵朵從沒體會過那種輕鬆,以至於後來還自己試了試把自己鎖起來。


    但沒用。


    隻有喪屍親手用鐵鏈把她鎖起來的時候,才會有那種完全放鬆的感覺。


    “啊,說起來我被拴在棚子底下蹭吃蹭喝的時候,也挺愉快的,隻要偶爾劈個柴,別的時候就可以看書,做廣播體操,還能指揮你去摘槐花。”


    “你終於承認那時候是蹭吃蹭喝了。”


    這隻喪屍一直嘴硬說不是蹭吃來著。


    “我看見時代家園那邊也有大槐樹。”白驍道,“那邊離公園比較近。”


    “哦……我沒去過,不知道你說的是哪裏。”


    “下次帶你去看看,棺材放久了也會發黴。”


    “嗯。”


    林朵朵閉著眼睛,微涼的手在他身上滑動,摸著喪屍胸膛的輪廓,“其實喪屍也喜歡被我拴起來吧?”


    “你變態,不要以為喪屍就和你一樣變態。”


    “不用鑰匙你也會開鎖。”林朵朵唿吸噴吐出的熱氣打在他脖子上,輕聲道。


    那次鑰匙意外斷了,喪屍王隻用一根鐵絲就把鎖打開了。


    “……”


    白驍頓了一會兒,道:“正如我之前所說,那是為了蹭吃蹭喝。”


    林朵朵笑了,摸著他的肚子靜了一會兒,道:“真暖和啊,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這寒冷的冬天,和喪屍鑽一個被窩是種莫大的享受。


    第一次把腳塞在喪屍肚子上她就偷偷想過,這麽熱烘烘的喪屍,要是放被窩裏的話得多暖。


    沒有烤火爐,喪屍就是火爐。


    尤其是窗外的寒風吹著,高樓上的風聲更大,嗚嗚咽咽一刻不停,黑夜裏遠處有樹枝被刮動的聲音。


    可越是如此,林朵朵就越覺得暖和。


    天寒地凍才更襯托出屋裏被窩的愜意,對比產生的幸福感才更深刻。


    若是沒有喪屍,而她又沒死在去年雪災裏的話,大概隻能是一個人,在山村寒冷的夜裏裹著被子,瑟瑟發抖熬過一天又一天。


    直到死亡到來。


    “喪屍真好。”她閉著眼睛輕聲低語。


    什麽都換不來這一刻的閑適。


    即使他是喪屍,又能怎麽樣。


    她曾用鐵鏈把這隻喪屍逮迴家,喪屍也用鐵鏈子拴過她。


    腿也搭在喪屍的身上,她整個人像樹袋熊一樣纏在喪屍身後。


    “你小心,不要變成喪屍。”白驍道,“變成喪屍再暖和都沒用了。”


    “隔著衣服呢,沒事。”


    林朵朵手不斷的在他身上摸索。


    “要不要考慮,給我腳上拴個鐵鏈?”林朵朵的聲音有點啞。


    “如果哪天我迴不來,你被鎖在屋裏,也會慢慢等死。”喪屍說。


    “這是最好的,不是嗎?你活著我也活著,你死了我也會死,沒有另一種可能。你會記掛著,家裏還有一隻用鐵鏈綁著的人類。”她說,“你遇到意外時就不會想,萬一迴不來我自己還能拿著槍,再去找個活路,你會拚命迴來,爬也要爬迴來。”


    喪屍隔著衣服按住她亂動的手,沒說話。


    “我不會給你鐵鏈。”白驍說。


    “我看出來你喜歡把鏈子掛我腳上。”


    “我沒那麽變態。”


    “你最好是。”


    林朵朵閉著眼睛,不再出聲了,整個人都被溫暖的被窩包裹起來,喪屍身上還在不斷的散發熱量。


    她縮成一團,用力抱緊了很大隻的喪屍。


    “明天給你織個毛衣。”她又說。


    白驍聽見自己的心嗵地跳了一下,他睜開眼睛,望著漆黑的房屋,又重新閉上。


    “嗯。”


    自此,一夜無話。


    隻有窗外凜冽的寒風,一直唿嘯到黎明,寒冬臘月,北風如刀般晝夜不停。


    夜裏的溫度一直在零下,樓上廚房的水都結冰了。


    冬天夜長晝短。


    窗戶掛著厚厚的簾子,直到天亮,屋裏仍舊黑漆漆的,像是天還沒亮。


    白驍醒來時,一扭頭就看見那隻人類蓬鬆淩亂的長發,縮在自己背後,裹緊了被角,還在唿唿大睡,一條腿搭在他身上,另一手環到前麵放在他胸膛,把他當成了電暖寶,貪戀著喪屍身上的溫度,盡可能貼著他,增加接觸的麵積。


    應該反過來才對。


    白驍把她的手從衣服裏抽出來,下一秒她又伸進去了,再抽出來,林朵朵拍了喪屍一巴掌,繼續伸進去。


    喪屍王伸手握住那隻人類搭在身上的腳,林朵朵哼哼了一聲,眉毛舒展。


    “你這樣握我會有很奇怪的感覺。”


    “發騷就發騷,有什麽奇怪的。”白驍道。


    林朵朵睜開眼睛,狠狠捶了他胳膊一下。


    喪屍說話怎麽這麽難聽?


    白驍道:“我還以為你一氣之下就不讓碰了,迴你自己的被窩去了。”


    “再躺一會兒。”她說。


    用臉蹭了蹭喪屍的背。


    “你以前作息健康的令人發指。”喪屍道。


    “你冬天抱個女喪屍,你也喜歡躺著。”林朵朵說。


    “並不會。”


    白驍麵無表情,雖然知道她的意思是暖和,但想到那些老喪屍,還是想反駁。


    “你一個人睡,凍得要死,你也起得早。”林朵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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