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紅裙踩著一片火雲駐足而立。


    一道青光劃破虛空奔向無極島。


    太一本想上前捉拿玄坤,但是昆侖境確實不是她妖族可以踏足的地方。


    荒古玄字铩羽而歸的慘痛經曆仍曆曆在目。


    她手中金色小鍾沒入體內,一雙鳳目仍舊死死盯著青鸞遠遁的方向,不禁在口中喃喃自語:


    “無極宮?難道他是無極宮之人?”


    風卷雲舒,吹落那片烈火,雲海翻湧,漸漸淹沒潔白中那抹豔紅。


    ……


    半晌後,昊陽西下,天邊灼燒,燃起那片晚霞,青鸞載著玄坤與曲麟伽羅飛入無極島。


    青鸞昂首揮翅,湧出一陣粉紅花瓣,曲麟伽羅與玄坤從青鸞背上跳了下來。


    姹嫣從散落的花瓣中走出,麵色不善的看向曲麟伽羅與玄坤二人。


    曲麟伽羅剛從險象環生中逃了出來,心情還未平複,有生以來,還未曾與這等存在交過手,實在是驚險、刺激。


    玄坤倒是一臉愁容,心情失落至極,二人不約而同的背後一涼,抬頭望去,竟是姹嫣質問的眼神。


    “還好無極宮的名頭可以震懾住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你們怎會招惹這樣的存在?”


    姹嫣也有些心驚膽戰。


    “姐姐的修為還用怕她麽!”


    玄坤迴過神,總覺得姹嫣有些誇大其詞,他又不是與此女沒有交過手,僅僅覺得稀鬆平常而已。


    “她身上映射天道之輝,你說姐姐怕不怕?”


    姹嫣不答反問。


    “天道之輝!!好厲害!!是什麽?”


    玄坤聽到天道兩個字後,眼前一亮,但卻不知道姹嫣在說什麽。


    “殿下修為還弱,不知也屬正常,曲麟你怎麽……誒?你的修為?九階?”


    姹嫣本想責備曲麟伽羅帶著玄坤四處胡鬧,但一眼掃過,竟有些看不透他身上的氣息,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僥幸踏入九階。”


    曲麟伽羅露出和煦的笑容,謙遜地迴道。


    “九階?還僥幸?我也想僥幸!”


    玄坤目瞪口呆的看向曲麟伽羅,扯著他胸口的衣衫,羨慕的說道。


    明明晨時還是三階,怎麽這會就成了九階,實在有些太過駭人。


    “那就先恭喜曲麟道友了!不過以後不準帶著殿下出去胡鬧!”


    姹嫣先是抱拳祝賀,隨後板著臉對他斥責。


    “都聽姑娘的!”


    曲麟伽羅百口莫辯,隻能躬身作揖。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踏入天門,獨留玄坤在瑟瑟冷風中淩亂。


    ……


    太陰星灑下寒涼月光,玄坤獨自一人坐在天罰樹下,有些悵然若失。


    迴到宮中,他特意去查閱典籍,終於了解到什麽是天道之輝。


    那是先天證得天道後才能擁有的獨特氣息。


    也就是說,擁有天道神輝的必然是天道聖人,而進階天道聖人後與先天聖人有著雲泥之分。


    遙想當年,他還怪無道隨意插手他的事。


    如今想來,那日若是沒有無道相救,或者此女沒有手下留情,他早已被她虜了迴去,定然會遭到百般蹂躪。


    但是轉念一想,也未嚐不是一番美事,他麵色羞紅,在樹下嘿嘿傻笑,但下一刻,神情卻再次沒落。


    他本以為有些本領,可以製服四大兇獸,可以封印天夔牛,但一切都那麽浮躁空無,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今日發生太多事情,那邋遢道人的隨手一擊,曲麟伽羅的連破兩境,還有紅裙身上的天道之輝,他從未感覺到如此弱小,從未感覺如此手足無措。


    如此多年,他一直活在師尊無生、父兄玄乾以及長兄無道的庇護下,即便真魔之行也有曲麟伽羅、姹嫣、追風與一眾好友相助。


    若是隻有他一人,這麽多年來,他是否早就輪為他人腳下的枯骨,被天道輪迴無情掩蓋。


    地麥田中火蟲飛舞,瑟瑟寒風吹的樹葉磨搓作響。


    月光灑下,玄坤抱著膝蓋沉浸在苦悶的思緒之中。


    無極宮玄黃殿內。


    無道與玄乾負手而立,身前立有一麵光鏡,映射著玄坤的愁容。


    荒宇與冥梟身上氣息翻湧,晨時被玄黃鍾擊傷的肺腑終於修複。


    冥梟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手中黑光一閃現出一柄紙扇,他瀟灑的打開紙扇,一幅百鬼迎親躍然於扇麵。


    他搖著紙扇,不緊不慢的走到玄乾身後,看了光鏡一眼,好奇的問道:


    “坤兒這是怎麽了,心事重重的,不像他啊!”


    荒宇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也該長大了!”


    無道不言,玄乾不語,隻是靜靜的看著鏡中的玄坤,卻見玄坤悄咪咪的從袖中掏出一個信封,左右掃視了一圈,麵上愁容瞬間煙消雲散,興致衝衝的撕開信封,掏出那枚甲片,放在眼前端詳。


    玄坤眉頭先是輕挑,隨後勃然大怒道:


    “好你個神棍,敢如此蒙騙你家小爺!”


    玄坤憤怒的扔出甲片,甲片虛影在鏡中不斷放大,冥梟瞬間捕捉到甲片上的字,赫然寫著:


    【有緣自會相見】


    光鏡“嘭”的一聲化作泡沫虛影,融入虛空。


    無道轉頭看了玄乾一眼,問道:


    “你看出來他長大了麽?”


    “我倒是沒看出來,你怎麽看出來的?”


    玄乾嘴角抽搐,轉頭看向荒宇。


    無道與玄乾一前一後走出大殿,留下冥梟與頗為尷尬的荒宇。


    ……


    翌日清晨。


    玄乾推開春寒殿的大門,在院內與殿內走了一圈,均不見玄坤的身影,頓時頭疼不已,看見曲麟伽羅在挑逗雪狸,緊張的問了一嘴。


    從他二人的口中得知,玄坤已早早的去不死崖下淬煉筋骨去了,玄乾緊張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生出一絲欣慰。


    一道紫色劍光閃過,落於曲麟伽羅身前,傳來無道的聲音,正是喚他去無極宮,說是要傳他一些無極道法。


    他不敢怠慢,急忙整理儀容,丟下玩的正歡的雪狸,急匆匆的跑向紫霄殿。


    冰夷當差,玄坤修煉,曲麟伽羅學法,春寒殿就這麽些人,雪狸沒人陪伴,神情失落,耷拉下兩隻毛絨絨的耳朵,邁著憂傷的小步伐。


    不巧撞在了玄乾的腿上,可憐巴巴的看著玄乾,小腦袋一個勁的磨蹭他的褲腳。


    玄乾輕笑,彎腰將雪狸抱在懷中,化作一道血光飛向不死涯。


    起初,以玄乾對玄坤的了解,根本不相信玄坤會老老實實的修煉,故而他隱匿在天傷山,偷偷觀察玄坤小半日。


    結果這小子還真是出乎意料,在泉水的滋養下認認真真的修煉天都煞神。


    雪狸覺得無趣,在山中撲鳥戲蝶好不歡快,傍晚時分玄坤仍在打坐,玄乾欣慰的點頭,將雪狸召迴,抱著她飛迴威靈殿。


    修行無歲月,九十載如白駒過隙,在悠悠荒古不值一提。


    玄坤在不死泉中打坐九十餘載,雖然下了苦心,但仍是毫無收獲。


    其實也不算全然毫無收獲,他自二十年前修至準聖圓滿竟沒有失去修為,也沒有跌落境界,隻是無法做到斬身成聖,這也算是不喜中的大喜。


    困擾他億萬年的苦惱一朝而散,他不禁想起在他靈台識海中湧現的那團紫墨雲團,還有丹田內至今被數條混黃鎖鏈封印的那個無法察覺的缺口。


    也許之前修為遺失或許與那個缺口和紫墨雲團有關,但如今問題已經解決,他也懶得再想。


    無論是為了博紅裙一笑,為了收拾那個邋遢道人,為了追上曲麟伽羅,為了不再讓哥哥擔憂,他拚了命的修煉。


    人有心終究無用,即便滿懷期待,也要認清現實。


    他雖然刻苦修煉,但天都煞神仍舊無所寸進,即便是衝虛錄的修煉也一無所成。


    他越發覺得道心上有個沒有添上的缺口,時間越久,那個缺口越大,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還有什麽因果沒有了卻。


    他在泉水中一坐就是九十年,冥梟數次探望他都不為所動,隻是冥梟每次來,都會動用六道輪迴吸幹不死泉中的生機與死氣。


    玄坤對此頗為憤慨,但他不僅打不過冥梟,還在他那留下了把柄,隻好忍氣吞聲,縱容他在自己的地盤胡作非為。


    這一日,玄乾突然到訪,隨手脫了衣物浸入泉水,泉內生機與他修持的血道交相輝映,死氣又與他的殺戮之道隱隱相合,頃刻間將泉內的生機與死氣吞的一幹二淨。


    玄坤從冥思中驚醒了過來,頂著一頭黑線,看向玄乾,氣惱的說道:


    “哥哥,不要打攪我修煉!”


    “有些事不是苦修就能解決的,在這也泡了九十餘載了,我帶你去換換心情!”


    玄乾拉著一臉抗拒的玄坤走出泉水,兄弟二人穿好衣物,玄乾手中掐動劍訣,神血劍載著二人飛出無極島,來到一望無際的東海。


    血芒馳於高空,在碧藍的水天相連留下一抹赤紅的嗜血殺機。


    玄坤坐在神血劍上,看那百川入海,又看那海天相接的盡頭,海麵的平靜下,藏匿著不為人知的驚濤駭浪。


    海闊天空,他的心境隱隱觸及那海納百川之勢。


    “哥哥,這方世界有盡頭麽?”


    玄坤轉過身,抬頭看向玄乾。


    “自然是有的!”


    玄乾摸著玄坤的頭,疼愛的笑道。


    “哪裏?”


    “自然是人心!”


    玄乾負手而立,uu看書 .uuansh.co 灑然一笑,如劍仙臨塵。


    “常道人心無邊,但終有歸處,可歸處又在何方?”


    玄坤眼中彌漫出迷茫神色,無心看那碧海藍天。


    “自然是那處海角天涯!”


    玄乾彈了他一個腦瓜嘣,指著海天交接之處。


    “哥,我可能是個廢柴!”


    玄坤順著他的指尖看向海角天涯,神色瞬間沒落。


    “瞳瞳,本性無失便是道!”


    玄乾語重心長的對玄坤說道。


    他似乎很久沒有與弟弟一起遊山玩水了。


    隨著玄坤的長大,近些年除了苛責便是打罵,再看向玄坤時隱隱有些自責,心頭還有些悵然若失: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長這麽大了。”


    在他眼中,玄坤還是那個乳名喚作“瞳瞳”,奶聲奶氣,趴在他懷中撒嬌的小童子。


    雖曆經開天三***他仍無子嗣,但無盡的悠悠歲月中,玄坤又何嚐不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


    “我道心有失?”


    玄坤嘟著嘴,不斷磨搓手指,陷入了深思。


    玄乾未言,催動神血飛迴無極宮,兄弟二人馳入天門,遁入威靈殿。


    玄坤腳剛落地,一道墨色靈光在虛空中一閃,追風興衝衝的撲到他的懷中,將他壓倒在地。


    玄坤沒好氣的一腳踢開追風,卻見追風瞳孔已化作墨綠之色,泛著粼粼波光,一身氣息更是深不可測,氣質早已與百年前有著質的蛻變。


    儼然已經褪下了仙軀,成就了聖人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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