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2-ep3:末日鍾(19)


    邁克爾·麥克尼爾匍匐前進,繞過遍地的玻璃渣,借助展廳內的障礙物充當掩體,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剛才的大爆炸一定是希爾茲上尉引發的,無論伊莎貝爾·布蘭科是否在爆炸中生還,麥克尼爾都必須在展廳內堅守陣地。他要確保目標已經死亡,除非情況對他們十分不利,不然他們沒有任何理由撤離墨西哥。國境線就在不遠處,那是生存的希望,也是恥辱的象征。nffa聲稱會為他們爭取榮譽,麥克尼爾暫且相信這些藏著毒藥的蜜糖,他躲在貨架後方,冷漠地審視著匆忙躲避的各色罪犯。這些人裝模作樣地打著官腔、說著自己都不信的鬼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罪惡的生意。倘若他們全部在此斃命,麥克尼爾不會產生半點傷感,反而會高興地慶祝一番。


    “目標在哪裏?”


    “我們暫時無法確認爆炸中心位置附近的情況,麻煩你去現場看一看。”希爾茲上尉的聲音斷斷續續,“另外,根據友軍的說法,他們在外圍遇到了麻煩,可能無法及時救援。我已經告訴其他隊員去展廳接應你……如果情況有變,務必確保物品安全。”


    “明白。”


    勞爾·裏維拉派來的那些雇傭兵在整個行動中的作用並不高,充其量為stars小隊提供心理安慰。不過,這些認真負責的專業人士連出場的機會沒有就卷入了戰鬥,還是讓麥克尼爾心驚肉跳。他事前最擔憂的局麵便是在這裏遇到埋伏,一旦大規模槍戰和械鬥開始,伊莎貝爾·布蘭科很可能借機逃離。展廳一樓的毒販子們忙著互相廝殺,他們沒有注意到麥克尼爾已經偷偷地沿著逃生通道離開了混亂的戰場。感謝某個不知名的建築師突發奇想之下畫出的設計圖,隻要中間的支柱沒有倒塌,麥克尼爾暫時還是安全的。但是,當他還在慶幸自己沒有被這些荒謬而滑稽的仇殺波及時,從上方傳來的噪音令他迅速沿著樓梯退了下去。隨後,一個穿著西服的男子從上方的樓梯徑直墜落而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他麵前,口鼻流血,四肢抽搐著,看樣子就算暫時撿迴一條命也沒有生還的希望了。來自頭頂的叫罵聲讓麥克尼爾皺起了眉頭,他歎了一口氣,從背包裏抽出步槍,對準剛出現在樓梯頂部的不明武裝人員射擊,兩槍擊中了敵人的大腿,另一槍打中了腎。那個被派到下方確認情況的倒黴家夥嚎叫著從樓梯上滾下來,和之前掉下來的重傷員並排躺在麥克尼爾眼前。他用雙臂無力地支撐著身體,正打算爬起來,被麥克尼爾一腳踢中腰部中槍的位置,慘叫著滾到了門口,又被後方的子彈追上了腦袋,當場斃命。


    “哦,我的天哪,我最厭惡的就是不明不白地和別人的兇殺案扯上關係。”麥克尼爾心裏憋著一股火,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頂部,正撞見一個拿著衝鋒槍的黑衣人探頭探腦地觀察下方的情況。在他把槍口對準麥克尼爾之前,麥克尼爾已經來到他麵前,出鞘的匕首劃破了他的氣管。敵人捂著脖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被麥克尼爾抓住衣領從樓上拋了下去,得到了和他們之前追殺的目標一樣的下場。造成這一連串死亡事件的罪魁禍首無奈地拍了拍沒有沾上半點血跡的雙手,推開緊閉的大門,迴到他之前和伊莎貝爾·布蘭科進行簡短談判的地方。


    卻說薩拉斯中士和蘭德爾下士接到了希爾茲上尉的命令後,麵對著通向展廳的路線,左右為難。湯姆還要留在安全地點控製無人機,能夠參加營救行動(至少希爾茲上尉本人認為麥克尼爾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的隻有他們兩個。爆炸不僅讓展廳內發生了混戰,周邊的匪徒也躁動不安,所有人都將襲擊的罪魁禍首認定為自己預先設定的假想敵,並迅速采取了行動。集裝箱和簡陋的臨時住房不能為他們提供掩護,想要迅速衝到展廳附近,就得做好被打成肉醬的心理準備。


    “咱們當時為什麽同意躲在這麽遠的地方?”蘭德爾下士始終不敢邁出第一步,集裝箱後方的槍聲一直沒有停止,“他們兩個需要控製局勢,躲在安全位置還能理解……為什麽我們會被安排在這裏?”


    “為了保證行動開始前長官是安全的。”


    按照薩拉斯中士的主意,他們應該盡可能地靠近展廳,這樣一旦希爾茲上尉的攻擊失手,他們就能迅速衝入展廳接應麥克尼爾。但是,希爾茲上尉並不讚同這種做法,他認為這會在極端情況下導致更慘重的損失,比如說三人全部陣亡。換句話說,如果他們需要犧牲麥克尼爾來換取行動的成功或保密性,希爾茲上尉不會猶豫。


    “那個人如果站在我的角度,也會這麽做。”提到麥克尼爾時,上尉堅稱對方完全理解這一決定。


    沒有人會允許自己的手下穿著具有相當程度特色的服裝出現在這種地方,毒販子們保持這一默契的結果便是瑟瑟發抖的兩人根本不知道眼前正在混戰的黑衣人們分別屬於哪家販毒集團或犯罪組織,他們隻能選擇大開殺戒,要不然就沒有機會前去救援麥克尼爾。薩拉斯中士一咬牙,頭一個從集裝箱後衝了出來,一路上瞄準擋在正前方的敵人射擊,許多在交戰中選擇暫時撤出陣地的武裝人員便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了靶子。他的所作所為除了引來這些悍匪的敬畏之外,還讓他成了眾矢之的。一時間,認為自己受到威脅的武裝分子紛紛向著二人前進的方向開火,緊隨其後的蘭德爾下士奪路而逃,拖著薩拉斯中士就近藏到另一個集裝箱後方,這才勉強擺脫了追擊。他們需要一隊全副武裝的雇傭兵用來開路,僅憑他們兩人是很難突破包圍圈的。


    不幸中的萬幸是,在兩名攪局的士官離開後,其他武裝分子放棄了進一步的搜索,轉而開始繼續和周邊的同行交戰。


    “你說,長官會不會打算讓麥克尼爾死在這地方?”


    “長官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薩拉斯中士嚴厲地斥責自己的戰友,“你該想想怎麽突圍,別把心思浪費在揣測長官的意圖上。”


    麥克尼爾如果死了,大部分功勞會落在希爾茲上尉身上。同等的功勞,對麥克尼爾來說不過是讓他更好地充當一個士兵和殺人工具,對希爾茲上尉而言卻可能讓他在晉升軍官的道路上走得更快。外人以經濟實用的角度來評價,必然希望將同一個機會留給更能利用它的人。想到這裏,兩人不禁產生了些許寒意。假如這就是希爾茲上尉的真實想法,那麽他們兩名士官也必然會成為上尉的目標。


    “再聯係一下長官。”


    新的消息對他們來說隻會更糟,希爾茲上尉在獲得報告後指出,裏維拉派來的雇傭兵是在藏身之處遭到了伏擊,這已經不能用一般程度的犯罪集團鬥毆來形容,隻能說明他們內部出現了叛徒。不僅如此,根據湯姆放出的無人機拍攝到了畫麵,一些武裝人員似乎正在搜索他們的蹤跡,這些證據都表明他們的行動完全暴露了。


    “情況不對勁,我得自己去現場進行確認。”希爾茲上尉最後做出了總結,“你們的任務現在是確保其他身份不明的武裝人員無法接近展廳。”


    薩拉斯中士還想繼續申請支援,沒有雇傭兵,派出無人機也可以。他剛打算提出這個請求,一架無人機擦著他的頭頂掠過,還沒有謝頂跡象的中士隱約感到頭皮發麻。他和蘭德爾下士望著已經遠去的無人機,麵麵相覷。那架無人機的目的地應該是展廳,也許湯姆在了解到他們麵臨的難題後主動伸出了援手。


    “不對,這不是我們的無人機。”薩拉斯中士的評價讓蘭德爾下士瞬間從夢中驚醒,他狐疑地觀察著無人機消失的方向,以不確定的口吻說道:“也許是咱們沒見過的型號。”


    “下士,托馬斯因為控製無人機進行低空飛行的時候總是弄出意外,一般不會選擇用這麽危險的動作飛行。”


    無人機的所屬是個謎,而他們沒有閑心去思考背後的含義。休息片刻後,兩人繼續沿著戰場邊緣前進,隻要他們不主動卷入戰鬥,這些還在廝殺的毒販子就不會注意到有兩個鬼鬼祟祟的家夥試圖接近展廳。起初的混亂造成無數死傷後,留在戰場中的毒販子們似乎意識到他們成為了別人的笑柄,部分地區的交戰已經停止。一些武裝人員保持著克製,開始和他們之前的交戰對象進行談判,期望共同消滅帶來這一危機的罪魁禍首。沒有人知道襲擊是誰發起的,毒販子們更猜不出到底有多少勢力卷入了衝突。他們清楚一點,自始至終很少卷入戰鬥且目的性明顯的組織,很可能是幕後的策劃者。


    “天狼星,你能確定大天使的位置嗎?”


    “他正在接近目標,我希望他不要貿然發起攻擊。雖然他的本事在普通人裏數一數二,麵對伊莎貝爾·布蘭科,他的勝算是零。”


    麥克尼爾推開堆積在地麵上的屍體,靠在一個諮詢櫃台後方,從背包裏拿出一個隻有蒼蠅大小的機器設備,把它按在了櫃台上。很快,他的手表中出現了前方的畫麵,但煙霧完全籠罩了視野。麥克尼爾又按下幾個按鈕,出現在屏幕中的人形輪廓讓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槍。希爾茲上尉曾經對他說過,不憑借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打敗以殺人為主業的魔法師。


    “抱歉啊,我得試一試。”麥克尼爾深吸一口氣,“但願上帝站在我這邊。”


    對魔法師專用的高威力步槍到底能發揮多少作用,麥克尼爾自己心裏也說不準。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令他啼笑皆非,當他鼓起勇氣離開櫃台時,一架突然出現在半空中的無人機一頭紮進了眼前的地麵,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爆炸,麥克尼爾幾乎可以想象到伊莎貝爾·布蘭科被炸了個猝不及防之後的慘狀。他剛才沒有在對方身邊看到狀似兒童的輪廓,也許目標的女兒已經在上一場爆炸中死去,或是安然無恙地逃離了。


    麥克尼爾快步上前,通過步槍上的輔助設備鎖定了伊莎貝爾·布蘭科。他試圖以多次連發的方式擊傷目標,但第一次攻擊完全避開了目標,第二次則被伊莎貝爾·布蘭科擋了下來。那一定是另一種活見鬼的魔法,麥克尼爾知道希爾茲上尉有一種方法將氮氣壓縮成堅固的裝甲,伊莎貝爾·布蘭科一定也有類似的保命秘訣。


    “放棄抵抗吧,就算你能活過今日,又能逃到什麽時候?”麥克尼爾對著煙霧喊話,給自己鼓勁,“你會麵臨長達幾十年的追殺,最後免不了成為某個殺手的又一個榮譽勳章。現在受死,你就不必繼續受苦了。”


    要不是麥克尼爾的雙腿還在發抖,他或許會真的誤以為自己才是占據優勢的一方。


    忽然,眼前的地板破碎了,大量的水泥和鋼筋被掀起,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麥克尼爾砸來。見到對方不打算束手就擒,麥克尼爾當機立斷選擇了逃跑,他先是躲到逃生通道中,等待著伊莎貝爾·布蘭科的下一步動作。不料,身後的大門剛關好,就仿佛被某種無形的熾熱物體點燃,迅速被燒出了窟窿,熔化的金屬液險些澆在麥克尼爾臉上。這等詭異的手段根本不是麥克尼爾能夠抵抗的,他固然可以從常人的角度提出各種反擊策略,等到實行的時候,魔法師的多變使得這些計劃全都成了紙上談兵。


    伊莎貝爾·布蘭科提著半具屍體出現在麥克尼爾眼前,麥克尼爾認出了那個隻剩下上半身的雇傭兵,那是當時負責押送人質的幾人之一。對方也許不想這麽快就殺了他,否則連和他打個照麵的理由也沒有。


    “你根本不了解nffa……假如你明白他們的本質,你不會選擇為他們賣命。”


    “也許我什麽都不了解,不過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麥克尼爾並未因為對方暫時的手下留情而表現出感激,“看到您的本領之後,我更加確定,魔法師是一群不該存在於世界上的怪物。世上的一切常理對你們而言,什麽都不算,你們可以輕易地粉碎一切契約而不必承擔任何責任,國際魔法協會也不過是你們用來統治世界的工具而已。”


    “魔法師隻占人口比例的不到萬分之一,你為什麽要認為我們會對你們構成威脅呢?”伊莎貝爾·布蘭科將半具屍體丟在一旁,和麥克尼爾保持著距離,“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們,為什麽你們不放過我?”


    “以【群體】來說,萬分之一確實太少了,沒有辦法爭取任何權益;但是,以【統治者】的角色來判斷,萬分之一的比例足夠了,你們不該出生在世上。”麥克尼爾知道自己的抵抗毫無意義,索性也放棄了垂死掙紮,“這個群體當中,人人都有成為戰鬥專家和殺人機器的潛質,人人都能輕鬆地抵抗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我自認為是個訓練有素的老兵,可我在你麵前不比剛出生的嬰兒更難對付。也許您沒有害人的本意……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脅……更不必說nffa正在這個艱難的時代中探索求生的道路。你說nffa是個禍害,那麽你的道路是什麽?你不知道怎麽做,還要阻止別人的嚐試,這就是懦夫的真實心態。”


    麥克尼爾所說的並非全是真心話,至少他不會對著希爾茲上尉說出同樣的內容。魔法師是可控的,魔法也是可控的,隻要保持謹慎,想必雙方能夠尋找到共存的最佳解決方案。但是,兩個群體之中隻要有一小部分激進派試圖讓事態惡化,就會毀掉全部的努力。nffa對魔法師群體持有極端的敵視態度,這並不妨礙他們優待那些能夠被利用的魔法師。理念是理念,實際是實際,完全按照理論和口號去指導行為,隻會換來各種各樣的失敗。


    玻璃破碎的聲音轉移了兩人的注意力,掛在大型無人機上的希爾茲上尉衝破了玻璃幕牆,和他一起衝進來的還有原本在那裏循環的【瀑布】,一樓的火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撲滅了。半途中鬆手的上尉眼看著就要沿著觀景台掉下去,不想他的運動軌跡似乎並不符合規律,裹在白色作戰服中的希爾茲平安無事地落在麥克尼爾眼前,隻是他的白色軍大衣已經染上了不少灰塵。


    “幸虧我想到這個方法,不然你就死定了。”希爾茲上尉得意地看了麥克尼爾一眼,“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貓吃老鼠以前也會依靠玩弄獵物取樂。”麥克尼爾板著臉舉起了步槍,現在他不擔心被伊莎貝爾·布蘭科當場擊斃了。有希爾茲上尉在這裏,他的安全暫時得到了保證。


    兩名魔法師對峙著,互相猜測對方會采取何種手段發起進攻。如果麥克尼爾隨身攜帶者他之前偷到的晶陽石設備,就能通過阻礙演算從而讓伊莎貝爾·布蘭科喪失戰鬥力——首先,麥克尼爾根本沒攜帶類似的裝置;其次,希爾茲上尉也無法在幹擾中幸免,到時候萬一希爾茲上尉被藏在角落裏的敵人偷襲,麥克尼爾就成了罪人。展廳內已經沒有多少幸存者,僥幸生還的毒販子們紛紛逃離了現場,而大量的水流迅猛地沿著希爾茲上尉撞出的缺口傾瀉到大廳中。他們要是再僵持下去,就可以拍攝一出威尼斯戲劇了。負責將希爾茲上尉送進展廳的大型無人機依舊徘徊在展廳上方,無人機可能沒有攜帶武器,這對麥克尼爾而言自然是個壞消息。


    “怎麽做?”


    “等。”


    麥克尼爾心虛地朝著下方越來越深的積水中望去,卻發現李林站在積水中,還打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從傘下露出詭異的微笑。他再定睛一看,水中哪裏有什麽撐著黑色雨傘的怪人,隻有漂浮在水中的屍體。


    在展廳外側,正按照希爾茲上尉之前的命令搜索可疑目標的薩拉斯中士意外地發現他照看許久的那個女孩獨自一人在街道上奔跑。中士隨即叫來了蘭德爾下士,告訴對方將伊莎貝爾·布蘭科的女兒抓過來。


    “如果她的母親發現自己的女兒出現了意外,一定會暴怒,到時候我們就完蛋了。”薩拉斯中士認真地囑咐蘭德爾下士,“別把事情搞砸了。”


    蘭德爾下士很快便抱著對他拳打腳踢的女孩迴到了中士眼前,不巧的是他背後還跟著幾名狼狽不堪的雇傭兵。雙方險些立刻交火,多虧領頭的雇傭兵打出了裏維拉的旗號,薩拉斯中士這才明白對方其實是友軍。


    “我們的任務是殺死伊莎貝爾·布蘭科和她的女兒……哎?這是誰?”雇傭兵頭領疑惑地看著被薩拉斯中士從蘭德爾手中接過來的女孩。


    “我女兒。”薩拉斯中士一本正經地答道。


    “唉,你怎麽能帶孩子來這種鬼地方呢?……她幾歲了?”


    “八歲。”


    雇傭兵頭領一見問不出什麽情報,掃興地率領自己的手下離開了。如釋重負的薩拉斯中士癱坐在地上,考慮著要不要給這個不安分的孩子打一針鎮靜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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