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3:血之紋章(2)


    直到從赫爾佐格總督的宅子那裏返迴以後,麥克尼爾才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失誤。向著一條河流中長期排放劇毒物質確實能夠讓它變成一條有毒河流,但少數毒素的影響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這樣一來,麥克尼爾當時作出的判斷是失敗的,向河流中投毒並不能對那些土著造成任何傷害。這並不是麥克尼爾的責任,他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過真正的海洋或河流了,泰伯利亞將這些水體統統化作了生長泰伯利亞的溫床。但是,每當麥克尼爾迴想起這個失誤,他依舊會感到自責。魯莽和自以為是斷送了一百多人的性命,他們本來不必在這種鬼地方白白丟掉性命,而他們也無法預料到心懷鬼胎的達特曼上校會食言。無論出於道德還是利益的角度,麥克尼爾都必須忠實地履行自己的義務,讓那些死者得以瞑目。他不想再考慮任何有關土著的事情,手上沾滿土著鮮血的人已經沒有了退路,隻能順著無法更改的道路狂奔直到車毀人亡。


    他還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事情,其中自然包括老傑克。老傑克無兒無女,他死後這三百萬歐元大概隻會留給麥克尼爾,但麥克尼爾從未把這筆錢看作他應得的財產。麥克尼爾不在乎錢,他過去也很少真正為生計操心。他的養父是全世界最有權勢的軍事統帥之一,連nod兄弟會在東半球的首腦都是詹姆斯·所羅門的傀儡,麥克尼爾的青年時期可謂是順風順水,他真正的苦難是從中年開始的。盡管如此,麥克尼爾一向認為自己遭受的一切和那些生來貧窮的人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麽,假如有機會,他更願意把錢財分給那些窮人。


    “過幾天,我要去布裏塔尼亞帝國,可能要過很長時間才能迴來。”邁克爾·麥克尼爾向老傑克道別,“您多保重,等我迴來以後,我會想辦法把您接到歐洲本土去養老……這地方不適合老年人。”


    亞曆山德羅斯·帕拉斯卡斯神甫在不久之後就找到了麥克尼爾,把麥克尼爾的新身份告訴了他。麥克尼爾本來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黑戶,和他的身份有關的一切文件都是防衛軍偽造的,現在再多偽造一個身份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布裏塔尼亞帝國隻會被這些假情報弄得暈頭轉向。目前,邁克爾·麥克尼爾的身份是一個隨同帕拉斯卡斯神甫前往布裏塔尼亞帝國參加慈善活動的年輕商人,有弗朗索瓦·瑪爾卡爾為他作保證。麥克尼爾一聽到這種說法就憑借直覺認為不靠譜,他的言談舉止根本不像商人,去了布裏塔尼亞帝國以後必然在短時間內暴露。


    “那沒關係,總督已經決定請人來認真教您怎麽說話。”帕拉斯卡斯神甫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期待著您變成一個合格的商人。”


    “算了吧,這學不來——”麥克尼爾叫苦不迭。


    “您就不要推辭了,總督說您有這種本事,一定能辦到。”


    除此之外,帕拉斯卡斯神甫還提醒麥克尼爾:布裏塔尼亞帝國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國度,平民和貴族之間的界限就像天塹一樣不可逾越。麥克尼爾這樣隨意對待陸軍上校乃至總督的【亂民】,放在布裏塔尼亞帝國早就被逮捕然後迅速處決了。連一向目中無人的eu也經常警告前往布裏塔尼亞旅遊或工作的公民,一定要遵守當地的規矩,不要把自由散漫的作風帶到布裏塔尼亞帝國去,更不要向布裏塔尼亞人宣傳一些不該說的言論。


    這個龐大的非官方代表團匯集了eu的諸多精英,有亞曆山德羅斯·帕拉斯卡斯這樣的神職人員,也有許多商業精英、工程師、科學家,他們去往布裏塔尼亞進行訪問的目的是宣傳慈善活動,並號召各國在日後的技術研發上更多傾向於民用領域以直接地改善民眾的生活質量。帕拉斯卡斯本人自然是當仁不讓的主角,他已經得到風聲,隻要他能夠把這次的活動圓滿完成,他就有望晉升成為主教——然而,教會上次也是這麽說的。麥克尼爾和帕拉斯卡斯神甫開玩笑說,教會和防衛軍一樣不靠譜,從來不兌現承諾。神甫聽了也並不氣惱,隻說教會是個靠著年齡混資曆的地方,他這樣的年輕人大概沒什麽希望獲得晉升。


    被安插進代表團的麥克尼爾西裝革履,和神甫一起來到了機場,那裏有其他的代表團成員等待著他們。神甫叮囑麥克尼爾,整個代表團內除了神甫本人以外沒人知道麥克尼爾的真實身份,因此他希望麥克尼爾千萬不要在閑聊中把自己給暴露了。


    “我像是那種人嗎?”麥克尼爾像是受了挑釁一樣,“您信不過我,這是對我的侮辱。”


    果然,麥克尼爾自始至終表現得十分冷淡,以至於眾人都認為他隻是帕拉斯卡斯神甫的保鏢。等到氣氛熱烈地互相交談著的代表團成員們上了飛機以後,麥克尼爾選定了神甫旁邊的座位,然後在短短兩分鍾之內就陷入了沉睡。神甫無奈地搖了搖頭,坐在麥克尼爾身旁,開始認真地禱告起來。隻有禱告能讓他忘記人世間的一切煩惱,人生苦短,太過空虛和太過充實都是一種酷刑。


    麥克尼爾醒來的時候,飛機已經抵達了布裏塔尼亞帝國首都潘德拉貢。他順著窗戶向外望去,首先發現機場的建築風格十分複古,和eu那些為了提高效率而設計得千篇一律的大樓有著顯著的差距。連地勤人員的服裝也像是從共和曆1世紀(皇曆19世紀)的油畫中鑽出來的一樣,麥克尼爾猜想這些華麗卻不實用的服裝一定給布裏塔尼亞帝國公民的日常生活帶來了諸多不便。


    他想要第一個走下飛機,但他迴想起了帕拉斯卡斯神甫的告誡,於是乖乖地留在神甫身後。一行人向著出入境管理處走去,那裏的工作人員正在盡職盡責地盤問每個人的身份和動機,盡管這些工作人員也許已經從媒體上得知他們是專程前來參加慈善活動的外國友人。


    “姓名?”


    “邁克爾·麥克尼爾。”麥克尼爾懶洋洋地對眼前戴著眼鏡的工作人員答道。


    “年齡?”


    “28歲。”


    “這上麵寫的是29啊。”工作人員疑惑地問道。


    “啊?有這迴事嗎?”麥克尼爾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個嚴重錯誤,“哦……我們家算年齡的方法和官方不一樣,我記錯了,抱歉。”


    麥克尼爾擔心這個差錯引起布裏塔尼亞帝國方麵的警覺,好在這隻是個差距,此後的盤問有驚無險地結束了。如釋重負的麥克尼爾立即跟上了神甫的腳步,他們還要在這裏等候布裏塔尼亞帝國方麵派來迎接他們的代表。代表應該早些到場,而不是讓代表團在這裏等待,看來布裏塔尼亞方麵的態度並不友好,而且打定主意要給eu一個下馬威。


    “我看這裏還不錯,沒想象中那麽糟糕。”


    “老弟,你該去編號區看看。”帕拉斯卡斯神甫見四周無人,小心翼翼地說道,“他們的編號區情況可比我們的殖民地糟糕多了,南美洲的某些地方根本就是人間地獄。”


    “有多糟糕?”盡管知道這種對話可能帶來危險,麥克尼爾還是無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


    “生不如死。”神甫歎道,“而且,不僅是那裏的平民……連同出生在那裏的貴族也受到歧視。這情況就像我們在南非的總督閣下一直得不到本土重視一樣。”


    正當他們還在討論這些對布裏塔尼亞不利的話題時,布裏塔尼亞人的驚唿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一名穿著禮服的青年男子正昂首闊步向著神甫走來,他生著典型的布裏塔尼亞人相貌,眼睛和鼻梁卻像是雅利安人——一種幾十年以前在eu曾經頗受歡迎的偽科學學說中提出的人種。這位儀表堂堂的貴族青年先是向著帕拉斯卡斯神甫彎腰鞠躬,而後自我介紹道:


    “歡迎各位來到神聖布裏塔尼亞帝國,我是皇帝陛下派來迎接各位的特使,布拉多·馮·布雷斯高(bradowvonbreisgau)。”


    這句話引起了不小的波瀾,不僅是周圍的布裏塔尼亞人,連代表團內都在議論紛紛。


    “他就是當代的布雷斯高公爵……”


    “聽說他是查爾斯皇帝手下的重臣啊……”


    帕拉斯卡斯神甫絲毫沒有受到這些議論影響,他做足了功課,知道帝國會派出這位經常和eu打交道的貴族來迎接他們。在布裏塔尼亞帝國的曆史上,布雷斯高家族一向以在紛亂局勢中縱橫捭闔、力挽狂瀾而聞名,他們最出色的一次博弈莫過於在南北戰爭期間憑借種種手段遏止住了受洛倫佐·il·索雷西公爵(lorenzoilsoresi)控製的南軍,為北軍取得勝利爭取了時間。後世的曆史學家經常說,如果沒有布雷斯高家族的努力,阿爾托·維因伯格(altoweinberg)無論如何也沒有機會找迴正統繼承人並強迫索雷西公爵迴到談判桌上。


    “真是可悲啊,世人隻記住了維因伯格的奮起,忘記了布雷斯高的犧牲。”連赫爾佐格總督本人都曾經這樣感歎。


    布拉多和帕拉斯卡斯神甫友好地握手,神甫向他逐一介紹在場的eu代表團成員。輪到麥克尼爾時,神甫顯得格外熱情,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


    “這位是邁克爾·麥克尼爾,他是瑪爾卡爾家族在南非的生意負責人。”神甫言之鑿鑿地說道,“別看他是平民出身而且還不到三十歲,目前已經是南非總督的座上賓了。他手下還管理著一個基金,流動資金大概有兩千多萬歐元……”


    麥克尼爾正為這種恬不知恥的謊言感到羞愧,卻見布拉多友善地向他伸出手,隻好硬著頭皮和公爵握手。公爵頗為感慨地說道:“看來你們eu真是藏龍臥虎。我捫心自問,如果我也是個平民,白手起家地獲得上流社會的重視是根本不可能的。”


    “其實也沒有那麽神奇。”麥克尼爾忍不住說道,“隻是因為我要給總督做些工作——”


    “對,他認識總督的兒子,還救過總督……啊不,救過總督的兒子一命。”帕拉斯卡斯神甫嚇得語無倫次,生怕麥克尼爾不慎說出能被人當作證據的實話,“人哪,就都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什麽樣的,也無法預測。你說一個平民,怎麽就能有機會認識總督的兒子呢?想都不敢想……”


    布拉多別有深意地看了麥克尼爾一眼,沒多說什麽。


    布裏塔尼亞帝國方麵決定就近將代表團安排在eu使館附近住宿,這正中帕拉斯卡斯神甫下懷。他對麥克尼爾說,這樣一來就算發生突發事件,料想布裏塔尼亞人不敢直接衝擊eu大使館,他們也好在使館內避難。載著代表團的車隊路過使館區,麥克尼爾意外地發現居然有三家使館的門口寫著漢字,不由得感到驚訝。他連忙向帕拉斯卡斯神甫問起這件事,希望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三家使館呢,一家是日本的——你知道,他們離不開漢字。”帕拉斯卡斯神甫娓娓道來,“另外兩家嘛,一家屬於我們的老對手他們朝廷的,另一家是南庭都護府的。”


    “……南庭都護府,是大洋洲吧?”麥克尼爾迴想起他少得可憐的國際關係知識,“這都護府應該是聽命於朝廷,為何會單獨設立使館?”


    “哎,這件事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確切地說,他們在71年以前就分道揚鑣了,隻不過名義上還保持著皇帝和藩王的關係。不過,為了避免外人說三道四,這南庭的使館名義叫辦事處,主官也比朝廷的大使低一級,算是給了宗主一個麵子吧。”


    麥克尼爾對這裏的一切感到好奇,他在抵達旅館後不久就決定前來使館區查看情況。然而,他剛接近那家屬於南庭都護府的使館,就被一個穿著長衫的大胡子亞洲人攔住了。


    “whatthehereyoudoinghere?thisisnotthestreetoftheunitedrepublicofeuropia.”


    麥克尼爾悻悻地返迴了旅館,看來這些亞洲人並不喜歡外人造訪他們的私人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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