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應該不至於這麽想不開自殺。


    可其他人,阿笙還敢篤定不會,要是那個人的話……


    他總覺得。


    她每次看向先生的眼神,在紙醉金迷中,有真心。


    愛意遮遮掩掩,又驚驚惶惶。


    在這樣的接觸下誕生出來的愛意,並不光彩,先生也從來不屑,又或許根本沒有察覺。


    阿笙其實有些同情她。


    先生這次確實不要她了,做的也絕,向來不拖泥帶水。


    她隻身異鄉八年,如今又被迫退圈,隻因為先生心尖上的人的一句話。


    自殺……也不是沒有可能。


    車廂後麵,並沒有任何的聲音。


    隻有風雨如故。


    沉重的風雨映出束得妥帖的黑色領帶,喉結骨弧度突出,匿在暗中,上半身看的並不真切。


    一隻修長的手靜靜搭在膝前。


    腕表低奢而冷硬,顯出世家掌權人的低調矜貴。


    後視鏡中,他似乎抬了下頭。


    那邊,警方在攔下了撞人的車之後把肇事者壓下去,抬指扣開救護車的車窗,聲音寡冷嚴苛:“裏麵的人還好嗎?”


    車窗降下來,冰涼的雨水直直拍在臉上,護士大聲迴答,聲音焦迫:“病人的情況很危急,什麽時候才能讓我們過去?!”


    站在外麵拿著對講機的警官,是一個挺年輕的警官,穿著黑色警服,長相白淨,帽簷的陰影打落下來,顯得有些沉穩而冷漠,往救護車裏看了一眼,說道:“前麵已經過不去了,你們現在能不能繞道。”


    “剛剛不是還說一會就能疏通了嗎?怎麽又過不去了,病人撐不了那麽久!”護士說道。


    薑裏閉著眼睛,在原主不甘絕望的夢境中半夢半醒,品到一絲對誰的怨恨,最終又釋然。


    她聽到車外傳來的對話聲,其中一道聲音清越嚴謹,如同山澗冷泉相撞,莫名的熟悉,熟悉的仿佛已經聽過無數次。


    薑裏沒有耐心再聽下去,用一隻完好無損的手半撐起身。


    “繞道吧。”


    聲音沒有任何波瀾起伏,消散在今晚港島雨夜,尋覓不到半分蹤跡。


    頂著暴雨,撐著黑傘手拿對講機在跟小護士對話的池延祉微微停頓片刻,抬眼。


    鴉黑睫毛下,一雙眼睛涇渭分明,卻顯得冷淡,向裏看去時。


    剛好能看到高架橋昏暗沉寂的背景下,那個人的半張臉。


    兩個人的四目相對。


    在高架橋上。


    一切散落飄零。


    池延祉收迴目光,修長手指拿著對講機,跟對講機對麵的人講話:“韓郊跨江大橋,這裏有一輛救護車,送他們轉道去醫院。”


    對講機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警官微微蹙起眉心,再度抬頭看了一眼救護車裏麵的人,隨後對對講機說:“人命關天,出了問題我來負責。”


    對麵接受指令之後,池延祉迅速對他們說:“上警車,從橋下西道走,十五分鍾到新區一院。”


    “謝謝阿sir,麻煩快一點!”護士趕忙扶著薑裏下車。


    隨行的醫護人員想要下車,被攔住。


    “隻有兩個人能走,其他人留在橋上。”池延祉給了警員一個眼神,警員很快上前手中拿著檢測儀,對兩個人進行搜查,然後對池延祉點了點頭。


    護士一頭霧水,夜幕黑沉,雨水衝擊著翻湧的跨江大橋,無數輛私家車在橋上排成了黑壓壓的長龍,四周都是警車將其包圍。


    這麽大的陣仗,她隱約意識到應該不僅僅是一場連環車禍所能帶來的,更不敢說話,牢牢扶著薑裏下車。


    薑裏自始至終都沒怎麽說話,也真是沒力氣說話。


    罵陳郗琮那兩句,都快耗盡所有力氣。


    一輛警車很快趕來,池延祉伸手打開車門,讓他們上來。


    撐著傘,大雨磅礴。


    視線有一瞬交錯。


    池延祉站在警車車門前,身高腿長,帽簷掃落一片的陰影,清晰地看到薑裏的半張臉,哪怕是輪廓,仍舊美得萬種風情。


    那種一眼深刻到能刻進人印象中的美貌。


    落在池延祉眼中。


    對方被扶上車,若有所察的迴過頭來,視線一瞬交匯,大雨磅礴,雨水隨著黑色的傘簷淌落下來,滴落在誰的腳邊,發出無休止的聒噪的聲音。


    “謝謝你,池警官。”薑裏偏頭笑了一下。


    深夜晦暗寂寞,她笑得驚豔。


    應該是在笑的。


    即使那雙眼睛中,有他的倒影,但看不透情緒波動。


    池延祉一手打開車門,並沒有任何反應,那張太深邃的臉在警帽下,更顯出生人勿進的嚴苛。


    聲線冰涼墜入雨夜。


    “不用謝。”


    薑裏被送上警車之後,車子飛快往前開去,在大雨中開出一條道來,轉身沿著跨江大橋下麵飛速前進。


    “池隊!不是不讓任何車輛通行嗎?”警員不理解的問。


    池延祉收迴目光,聲音冷淡,聽不出情緒:“上麵有指示。”


    警員愣了一下,“不是吧……這是哪位大人物啊。”


    要知道今天的案子可不僅僅是簡單的連環追尾,更涉及drug trafficking,這是一期預謀已久的行動,當局更是下了死命令不能放過任何人。


    誰有這麽大的權力,能讓當局鬆口,還是橫空直降?


    池隊在辦案上從來不給當局麵子,也許這次也是看在人命關天的份上。


    車窗不斷被雨水擊打的模糊,阿笙迴頭看向車後的人。


    “先生,已經打過招唿了,那輛救護車裏的人被送走了。”


    “嗯。”


    陳郗琮闔著眼,惜字如金。


    深重眉骨同樣匿在陰影中,除了鼻梁的挺拔弧度,窺不見任何模樣。


    阿笙看著他,不解。


    先生從來不是一個好人,怎麽會去幫人啊。


    雖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是這似乎也和先生沒有什麽關係。


    難道真是因為想到另一個人的緣故,有所觸動,才會幫助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往前看。”陳郗琮並沒有睜眼,卻能感覺得到。


    “哦。”阿笙撓了撓臉,迴頭,看著前方仍然堵得密不透風的路,通過後視鏡還能看到男人一絲不苟的黑色領帶,襯著西裝也遜色三分,“先生,那我們要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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