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邵陰沉著臉穿上衣服,鬆鬆披著一件黑色寬鬆外袍,坐在桌案前,滿臉風雨飄搖之象,冷眼看著謝容渡留下司衛,一個人踏進來。


    “你好大的陣仗!”


    薑邵怒喝,一手將桌案上的酒盞砸向謝容渡。


    酒水濺了謝容渡的官服,沿著衣袍滴滴答答。


    金盞滾落在地的聲音刺耳。


    謝容渡不避不閃,看向薑邵,臉色卻比張錦誠更冷,且孤直。


    這一場君臣之爭中,蕭姬是沒有發言的權利的,早在謝容渡進來的時候就被請了出去。


    她低眉順眼,一身錦衣,與謝容渡擦肩而過,眼角藏著癡戀。


    奈何謝容渡沒看她一眼,徑直孤冷。


    蕭姬走了出去,樓內空曠,司衛到處走動,一身肅殺。


    她不動聲色看著四周,麵色蒼白,手心出了黏膩的汗水。


    手心在衣袖攤開。


    一根長而尖銳的銀針隱於袖內……


    藏著淡淡血腥味。


    “當下朝政混亂,文武居心叵測,陛下此時一個人出現在此處,叫臣惶恐。”


    薑邵看著謝容渡的臉,緩了兩秒,忍不住氣笑,惶恐,他哪裏像是有半點惶恐的樣子?!


    狂的幾乎要薑邵跟他請罪。


    薑邵今晚鬱悶,出來本來就是為了打發心情的,結果半路就聽到兵器打打殺殺的聲音。


    “謝容渡。”薑邵隱忍怒氣,眼底都是冰冷,“你今天如此行事,尚未知會朕一聲,別以為朕不跟你計較!”


    “臣有錯,難道陛下沒錯麽?”


    謝容渡反問。


    氣氛陡轉直下,如冰封三尺。


    上一個這麽跟薑邵抬杠的人,墳頭草到如今應已經三尺有餘。


    沒人能說帝王有錯。


    薑邵原本隻是火氣,現在卻是怒火。


    他不明白他就是一時興起逛個青樓,謝容渡在這種小事上跟他斤斤計較什麽?他又不能預料到今夜會有刺客。


    況且這個位置坐久了,他總不能整日貪生怕死困在皇宮那一把椅子上。


    薑邵忽然沉靜下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刃,冷冷看著謝容渡。


    謝容渡亦毫不退讓。


    帝王之怒,眼底都是漠然。


    薄唇輕啟,天威浩蕩難測。


    “你身為臣子,見了朕不跪拜麽?現如今質問朕,成何體統?”


    “臣自應當跪拜。”謝容渡平靜道,“隻是陛下身為天子,掌朝堂局勢,深夜孤身行荒誕之事,現下四野不平,若出了事,微臣擔當不起。”


    “請陛下隨臣迴宮!”


    薑裏被監察司的司衛看著,很是無奈,看到蕭姬出來,暗料大事不好,到底還要進去救個場。


    於是搖著折扇,大搖大擺的走進去,與蕭姬擦肩而過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旋即沉思走進去。


    “皇兄!”薑裏聲音脆朗,“這浮生閣的美人果然有趣啊!”


    這一聲音,打破屋內風雨欲來的壓抑。


    案幾前的薑邵披著常服,麵容陰沉隱晦,眸地都是風雨之色,正望著謝容渡,審視思量遍,忽見薑裏,表情震驚。


    從古至今,根本沒有哪個公主踏足過青樓!


    尤其是薑裏還是一身男裝,白衣風度翩翩,玉冠束發,看起來唇紅齒白一郎君。


    究竟是自己的妹妹,薑邵還是能認得出來。


    薑裏卻慢悠悠搖著折扇,徑直走過謝容渡的身邊,他站得筆直,薑裏心底輕歎,走過去,大咧咧又不拘小節的坐在薑邵對側的軟榻上,順帶拿起青瓷酒盞,倒了一杯美酒,酒聲碰撞,感慨。


    “我早就聽說這兒的風名正盛,今日才見,以前真是虛度時日了。”


    “你一個公主……”薑邵頭疼欲裂,用手撐著額頭,抵住桌案,“怎麽會在這?”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皇帝都一個樣。


    “那皇兄又怎麽會在這裏呢?”薑裏反問,斜倚軟榻,白裳風流,借著這個姿勢,再去看站在屋內中央的謝容渡。


    玄黑官服如冰刃。


    “寧國公。”薑裏笑著打招唿,“你終日忙於奔波,今夜又因心係皇兄安危趕來浮生閣,想必還要抓審小人,平朝政風波,這陰暗詭譎之事,都要勞煩於您。”


    燈影明暗,勾勒出監察司司主冷峻的半邊輪廓。


    “微臣職責所在,愧不敢當。”


    “您辛勞,擔得起。”薑裏誠摯道。


    藍田玉暖,映出殿下如玉如濯,眼眸漆黑如墨,笑意坦蕩溫暖。


    她含笑,看向薑邵:“皇兄?”


    薑邵轉頭,看向窗外思量遍,表情微微有些動容。


    薑裏話不多,卻說在薑邵心坎上。


    他雖惱怒謝容渡的生硬辦事,但也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危。


    可是讓君王認錯是不可能的,薑邵無非是想讓謝容渡閉嘴,偏偏謝容渡堅決起來半步不讓不退,於是就在這麽僵持。


    真讓薑邵嚐到被自己培養起來的勢力桎梏的滋味,心底火氣正濃。


    天恩不容質疑,以權壓人又是薑邵最擅做的事。


    薑邵按了按眉心,沉默良久,孤影對燈,才低聲開口:“你匆匆趕來,是哪出了事?”


    謝容渡:“張錦誠妻女被刺死於天牢,追查刺客逃匿到此處。”


    “有人比朕動手還快。”薑邵停頓片刻,不由感慨一聲,對上謝容渡淩厲眸光,又訕然道,“擅闖天牢,豈有此理!”


    薑邵當初一怒之下連誅張錦誠三族,拉入天牢秋後問斬,也就是說明年的秋天。


    天牢不是監察司的詔獄,不歸監察司管。


    前幾日張錦誠兒子鬧著要平冤,說父親是被冤枉,結果慘死獄中,現在妻女接連被刺。


    此案仍有反轉,幕後之手是要做絕。


    “你先審查可疑之人,朕自會迴宮。”薑邵說道。


    “刺客尚未抓到,四下並不安全。陛下與公主請在此稍等,監察司送您迴去。”謝容渡說完,多看了薑裏一眼。


    這是最好的辦法,薑邵點頭。


    薑裏搖著折扇,不動聲色看著這一幕,朝著謝容渡笑。


    如春風遇雨,無聲無息的化解了這場幹戈。


    謝容渡和薑邵都是大梁的核心人物,他們鬧起矛盾對薑裏沒有好處。


    況且薑裏還能給謝容渡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謝容渡出去繼續辦事。


    獨薑邵和薑裏相對而坐,沉香嫋嫋從香爐中升起,夜色晦暗,危機四伏,尚且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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