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裏要問,結盟麽。


    你缺好友,我缺刀。


    這是權與情義最完美的結合。


    小樓夜話,推心置腹,清酒上弦月,迷迷人心間。


    烈酒直滑過喉燒灼,謝容渡眉骨深重恣意,一襲墨藍寬袍卻為眉眼平添三分溫潤。


    “恐負明意。”


    已有拒絕之意。


    這確實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可他一旦上前一步,就是絕不退後。


    “你來,就不會辜負。”薑裏窈窕眉眼絕美,一語篤定。


    謝容渡抬眼舉杯:“殿下新婚,我當然來賀。”


    “當真?”


    “必然。”


    從長久之計轉到近日新婚,是半句承諾,謝容渡會出手,也要看看,她究竟有幾分本事。


    “也好。”能得到謝容渡態度的鬆動,對於薑裏就已經是意外之喜,她已經做好跟謝容渡開展拉鋸戰的準備,皇城腳下,他總避不開她的。


    薑裏聰明之處就在於她總能借勢轉換每一個話題,悠悠道:“說好今日不談政事的。”


    謝容渡椅背看她,意味不明的倒酒,反將一軍:“難道不算交心?”


    “此言妙矣。”薑裏慨然,將粼粼名貴清酒推到謝容渡麵前,桌案上,淺杏衣袖飄如彩雲,鬆鬆覆蓋住謝容渡搭在案上的手腕,帶有一絲女子的溫度,袖間滿盈香。


    謝容渡沒動,酒香微醺,他想的是少時與社稷,言止疏冷慵懶,看她。


    “你我之間,不必急著交出答案。”隔著衣料暗香,酒香醇厚浮動唿吸,近在咫尺間,小樓明月,衣影重疊,薑裏的手覆在他手上,淺笑動人心,“洛陽歲月長,今夜且飲酒。”


    謝容渡此生,從未與人走近,未曾親近言誌。


    隻是那一刻,手背上的溫度柔軟而熾熱。


    小樓夜上,他沒推開她。


    此時正值林行致深夜從翰林院迴來,揉著疲乏的肩膀,他不喜歡坐馬車迴府,更喜歡日複一日地親自走這洛陽道。


    將景色看遍,將民生盡攬。


    經由望月樓,林行致的腳步停下。


    他今夜在這裏,還有一件辛苦的事要做,那就是應邀喝酒,此酒非彼酒,多少官場暗語都在其中。


    林行致現在是人微言輕,還需要多仰仗六部,再加上他之前給薑邵出的點子,不知道被哪位仁兄傳了出去,導致六部看林行致多少有點不順眼,林行致還要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地給自己洗脫冤名。


    當直臣也要有後台,沒有的話就是一抔黃土,白扯。


    林行致喜歡直臣,但他自己不一定願意當了(雖然這是他年少的夢想,也是他母親讓他讀書,一直教育他的理念)


    可是林行致後來在外麵摸爬打滾一圈,隻能大聲說,官場和書本上說的根本不一樣!你沒有後台不收賄賂活不下去!


    於是年少的林行致離現在的林行致漸漸遠去,背道而馳。


    憶當時年少,自負才高八鬥,不識天高地厚!


    此時抬頭仰望著望月樓的牌匾,林行致想到自己前兩次在這裏賦詩,心神微動,邁步走過去。


    多少意氣風發都在這裏升起!


    當然此時林行致不會想到,很快他夢想中的飛黃騰達的機會就要來了,卻要看,他能不能抓得住,繼續在官場痛苦升職記……


    不經意間地抬頭,林行致視線陡凝,看到一幅令自己心存芥蒂又難忘的畫麵。


    三樓欄杆旁,公主襦裙麗,王侯氣風流,好一飲酒瀟灑。


    林行致定定看著,心氣一沉!


    還是一眼認出了薑裏對麵的人是謝容渡。


    而薑裏慵懶喝著酒,眼睫下垂,眉眼昳麗,剛好高高在上的對上林行致的視線。


    月暗樓欄杆,此時心轉迷。


    凝恨對殘雪,憶君君不知。


    短暫的目光交匯,不過幾眼之間,此時官居翰林院的新科才子仰望著他將要成婚的妻子。


    倘若林行致不反,故事的結局是否會改,尚未可知。


    但現在,她在等他反。


    “慎之!”等候已久的朋友們已經上前把林行致圍住,樂嗬嗬拉他喝酒。


    酒過三巡,林行致的臉色並不好看,但還是遊刃有餘的應付著周圍的官員,並且也把跟自己進京趕考的朋友帶上,介紹給他們,謀取一官半職。


    畢竟這些都是日後謀反的堅實力量,不能浪費。


    然而這其中,林行致唯一失算,並沒有注意到混進來一個自己不熟悉的人,那就是段敘,突然冒出來的像是影子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又非常具有親和力,能說善道很快跟林行致身邊所有人交好的青年。


    青年麵孔平庸並不打眼,每每說話令人如沐春風,蒼白的眼神能注視到林行致沉思的側臉,瞳孔中幽暗沉浮。


    林行致坐在喧囂中,心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在反複思量著一個問題。


    他到底要不要過去找薑裏?


    很快,這個決定就不需林行致再過多思量,就已經有人給他做了出來。


    林行致做事一貫是個深思熟慮的人,斷然不會貿然行事,這一點上的腹黑在他日後謀劃江山的時候得到了很好的證明。


    也就說明了,這位仁兄實在不是一位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人。


    如果情景允許,薑裏甚至懷疑,萬裏疆土麵前,林行致會毫不猶豫犧牲蘇和璧。


    所以今夜,林行致也隻做對自己有利的選擇。


    小二還興高采烈的為他們上酒,一趟趟跑上三樓,林行致看著,沉著氣問了一句:“寧國公來了多久?”


    “約莫一個時辰了。”小二快活答。


    林行致陡然捏緊酒杯,一直沉穩而運籌帷幄的心在聽到那一句話後,撕開一個小小的裂痕。


    其他官員一聽謝容渡的名號,臉色大變,酒都醒了三分,縮縮脖子,大驚失色問:“寧國公怎麽也在?”


    提起謝容渡這三個字。


    所有官員的第一印象都會是——完了,又是誰的家被抄了?!


    這麽好的晚上,這麽美的月色!


    謝容渡那小子不去抄家,怎麽突然有閑情喝酒?!


    這實在不是監察司的做事風格,於是喝酒上頭的官員們集體得知一個結果。


    恐有大事發生。


    事實上,他們絕對不會想到,自己這個想法很快會歪打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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