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步子往迴走,停在謝容渡麵前:“左安,你有什麽看法?”


    謝容渡跪著,麵色平直:“把罪過都推在死人身上,把疑點潑在活人之間,確是個攪亂人心的好辦法。”


    薑邵忽然拍掌大笑,眾人大駭,卻不料薑邵指著謝容渡笑容不止,良久喟歎:“唯左安一人耳,深得朕心。”


    薑邵猛地轉身,麵容冷冽:“那重臣是誰?”


    司侍低頭:“刺客不肯交代,還需再審。”


    “目前監察司正在清查戶部侍郎家中的賬目,並在極力調查刺客口中的朝廷同黨。”


    猜忌,疑雲,懦弱,興衰,籠罩著禦書房的上方。


    薑邵淩厲目光掃過眾人,陰冷道:“朕限你們半月之內,給朕一個滿意的答複!否則,九泉之下,張侍郎也孤獨得很!”


    眾人連連應是。


    “左安,起來吧。”薑邵上前,親自扶起謝容渡,目光交匯間,別有深意,手掌拍了拍謝容渡的肩膀,溫度滾燙。


    “此番徹查之事,朕就交給你了,但凡為官皆可查!六部全權配合你,別讓朕失望,否則朕唯你是問!”


    謝容渡拱手,聲音冷肅疏朗:“監察司定當竭盡全力。”


    “陛下!”林行致愕然,沒想到薑邵竟然將這麽大的事情全權交給監察司。


    謝容渡,確實是個棘手的人物。


    他猶然記得上一世,對方就是自己攻破大梁的最後一道阻礙,偏偏這最後一道阻礙,兩年來令林行致發狂無比。


    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會敗在洛陽外,幸好上天佑他,他費勁最後一計,才徹底離間了薑邵和謝容渡之間的關係!


    此計成後的結果,林行致記得清清楚楚,他是親眼看著謝容渡的下場,才放心攻破洛陽……


    “林行致。”薑邵鋒利看他,不容置喙,“此事非同小可,你初出茅廬,還需多曆練兩年。”


    薑邵又看了眼薑裏:“況且你與平陽即將大婚,手上不宜沾血,凡事等成婚後再說,這段日子就有勞左安。”


    謝容渡不動聲色:“微臣聽旨。”


    林行致縱使再不甘,也隻能道:“謹遵陛下聖旨。”


    好計謀給謝容渡做嫁衣,林行致心底憤怒,但終歸他在薑邵麵前露了臉,從被人熟知開始,日後的事情也好辦。


    陸衝等人拱手,顫顫巍巍道:“陛下放心,臣等定當竭盡全力,徹查此事,擒獲幕後之人以安我大梁社稷。”


    薑邵點頭,語氣微緩:“二老深夜議政,身體辛勞,先離宮歇息吧。”


    林行致在這時似乎不甘寂寞,又道:“公主身份尊貴,又受了驚,恐有其他傷病,不妨找禦醫為公主瞧瞧。”


    除卻那地位最高的幾人在燈火下對話,整個禦書房便是寂靜無聲,宮人更不敢開口。


    林行致確實沒料到蘇和璧會被刺客劫走還帶到皇宮,但現下他決不能和蘇和璧相認,所以一直避嫌的很。


    此刻出聲打破安靜,本意是想要關切薑裏,畢竟他們之間有婚約在身。


    沒想到,自己這句小聰明,卻徹底犯了薑邵的忌諱。


    說到底,也怪薑邵是個喜怒無常的狗皇帝。


    林行致一而再,再而三的插話,讓薑邵感覺到冒犯。


    薑邵沉默半晌,突然冷不丁問,語氣直教人毛骨悚然:“丞相都沒說話,你算個什麽東西?”


    這話刻薄。


    這有丞相重臣,有監察司,林行致在這其中,著實是不夠看了。


    林行致袖中的手握緊成拳,聲音平穩:“陛下恕罪。”


    薑裏漫不經心勸薑邵:“畢竟是皇兄欽點的狀元郎,皇兄勿要遷怒。”


    她在高堂上,酒紅襦裙金絲縷,銀簪玉麵好風光。


    滿庭壓抑,他出身寒門。


    林行致喉嚨一滑,深深看著薑裏,但薑裏並沒有看他,而是在看謝容渡。


    “狀元郎?”薑邵冷笑一聲,麵容如玄鐵,頗有些殘忍的味道,“但凡居功自傲,朕能欽點,也能撤去!”


    “倘若隻會動動嘴皮子功夫,那大梁設立科舉有什麽用!”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都與林行致不熟,沒人為林行致說話。


    況且林行致上一句話還說要徹查百官,動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更不喜歡這個狀元郎了。


    討了陛下的嫌,正暗和他們的意,畢竟狀元年年有,懂事的卻不多。


    但林行致實在不該被他們低估。


    林行致臉色一變,再度跪下,這一跪還有他曾經登上皇位掌國三年的尊嚴:“陛下息怒!”


    “皇兄,連中三元者不可多得。”薑裏淡淡道,“哪有和監察司比的道理。”


    薑邵這話是有些無理取鬧了,刀劍相向那是武將要做的事情,至於文臣當然是要動動嘴皮子,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才好,有文化吟詩,也是一樁樂事。


    但是現在薑邵心氣不順,無論是狀元郎還是落榜的,現在在這都要撞槍口上,沒有辦法。


    在大梁的科舉之下連中三元,幾百年也就出過兩位,林行致是第二個,可想而知他的才華。


    薑裏和薑邵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直接將林行致踩在腳底下。


    你再有才華,你也是臣民,既然是臣民,那就要效忠天子,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


    事實證明,林行致的三元不是白考下來的(其中可能也有蘇和璧日夜在燈下陪他苦讀的功勞),他不僅在軍事上十分有天賦,指揮作戰馬背上奪天下,在血洗洛陽登上皇位之後,更是憑借著文科的優勢,任用賢臣,批閱奏折,甚至——親自指點編纂史書。


    林行致再怎麽牛逼,隻要反了,就是亂臣賊子,他不願意自己背負上這樣的罵名,況且史書都是由勝利者書寫。


    所以後來的大慶在開國之初,史書把前梁寫得很黑,黑到天下百姓聽了都要戳著大梁的脊骨罵上三天,才能襯托出林行致是一名深明大義勵精圖治的正統皇帝。


    那時候林行致最忌諱有人說他謀反,大梁的那些文武百官都被他殺了個幹淨,他起義說薑邵殺人無道,其實他登上皇位後殺去的人也要和薑邵比一比。


    尤其是林行致會玩陰招,後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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