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兩次詢問,將心懷宏圖的中年文士,弄進了沉默狀態。


    曹長卿看著對方,捫心自問。


    是啊,憑什麽?!


    自己所能拿出的條件,在當時的鳳鳴山上就已經和他談過了。


    然而,眼前的煌天寨主李逸仙,根本就沒有一點心動的想法。


    曹長卿喉嚨滾動了一下,側目看向那安靜無言的少女。


    他那隻手,不自覺就伸向了桌台上的酒水。


    如此一比較,他覺得自己和袁天罡相比都尚有差距。


    很快。


    曹長卿的腳邊,就擺滿了酒壇。


    他品味著嘴裏的酒,麵色醺紅,長長地歎息一聲:


    “複國難,西楚複國,更是難上加難啊……”


    “無土地、無人口、無錢財,好一個三無之國,如何能光複往日的盛世之耀?”


    他昂頭,高聲發問。


    那麵朝的方位,像是在問窗外的明月。


    “……”


    聽著對方的自問,察覺到李逸仙瞥過來的目光。


    少女藏在桌下的兩隻手,悄然捏緊。


    她眼眸低垂,心中全然沒有一點頭緒。


    “我不知道……”


    薑泥柔唇輕啟,渾身的力量,都放在了手掌之上,都跟著思緒而顫動。


    她抬起腦袋,正視李逸仙的目光,無措地搖搖頭。


    “那不就是了……”


    李逸仙雙手一攤,臉上呈現出無奈又無辜的神情。


    “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我一個局外之人,怎麽會知道?”


    “西楚複國是你們的事情,和我有什麽關係?”


    說到這兒,李逸仙看向那仿佛醉了過去的中年身影,撇了撇嘴。


    “他曹長卿多大的臉啊……”


    “那嘴巴上下一動,就要我帶著身家性命,還有麾下的人去幫你複國?”


    “我圖啥?”


    薑泥抿著唇,也不說話。


    那明亮的大眼睛裏神色極為複雜,就這麽望著李逸仙。


    “我不知道……”


    “算了……”


    “本來這些事情也就是他的一廂情願……”


    瞧著薑泥並沒有太大變化的表情,李逸仙張嘴又解釋了一句。


    “你也別多想,我就是聽煩了他的話而已。”


    “嗯。”


    少女仍舊搖頭,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茫然和痛苦。


    重鑄大楚的榮耀嗎?


    薑泥深吸一口氣,眼中滿是百感交集的神色。


    作為西楚唯一的皇室血脈,對於曾聽聞過的那片西楚盛景。


    她無疑是期待的。


    隻是原先作為北涼王府的一個小侍女,如果能殺掉北涼世子徐豐年。


    就已經是她為國仇家恨,做出的最大的貢獻。


    而如今……


    薑泥扭頭看向醉倒在地、一副落魄模樣的曹長卿。


    她藏在桌下的白皙小拳,用力壓在腿上。


    通過身旁李逸仙的話語,她知道。


    這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甚至有些像落魄書生的中年文士。


    在九州之上,也稱得上是個高手。


    她不知道其厲害程度,究竟如何。


    但大概三四層樓那麽高,應該是有的。


    畢竟李逸仙的實力,至少有六七層樓那麽高了。


    僅僅比他差一線的曹長卿,肯定不會弱到哪兒去。


    可真如李逸仙所言……


    一個後天境界的自己,再加上一個半步陸地神仙境的武者。


    就能完成複國大業嗎?


    薑泥把嘴唇咬得發白,明媚的眼睛也跟著黯淡了下去。


    ……


    似乎感受到自己對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有些咄咄逼人了。


    李逸仙搖頭苦笑,收起心中的牢騷。


    “好了,不談這些個糟心事情了……”


    聽到話音,混亂的思緒被打斷。


    迴過神來的少女,點點頭。


    她抬起目光,她眼底浮現出一抹倔強的剛毅神采。


    倘若能夠複國,再現母親的期望。


    那對於自己來說,也算是達成了。


    大楚太平公主這個稱號,所蘊含的意義了吧?


    薑泥心中有了決定,正要以此為目標,進行一番深思熟慮的構想。


    忽然。


    李逸仙見少女,許久沒有動筷的意思了。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將碗筷收攏放置一旁,淡然開口。


    “那這樣,天也不早了,你趕緊洗漱洗漱,去暖床吧……”


    旋即,薑泥猛地抬起腦袋,眼睛瞪得大大的。


    似乎很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裏聽到的話音。


    見狀,李逸仙麵帶玩味,瞧著少女臉上錯愕的神情。


    “驚訝什麽?”


    “你忘了自己除了是西楚的太平公主之外,還是北涼的陪嫁丫頭了?”


    “暖個床,很正常吧?”


    李逸仙微笑著開口,邊說邊起身。


    他朝著樓上走去,就仿若真要為自己的話音,來印證一番。


    少女望著他,微微張開的嘴巴,就仿佛再也合攏不上。


    她瞪大眼睛,看向那消失在木質台階的青年身影。


    宛若木偶離開了操縱者,定格在那條凳上,久久不能迴神。


    在經過曹長卿,喋喋不休的洗腦後。


    她,還真忘了自己這一重身份。


    怎麽辦!!!


    無措的少女,心中大唿著。


    咕嘟。


    她吞咽下唾沫,低頭看向昏睡過去的身影。


    陷入沉默。


    ……………………………………………………………………


    而,在這一刻。


    同為大明,同為江湖小棧。


    被李逸仙和曹長卿念叨著的袁天罡,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這裏。


    因為他在這裏,遇到了一個人。


    黃龍士……


    相較於上次在鳳鳴山旁的相見,此次的黃三甲,瞧上去驟然間衰老了許多。


    不單單是外貌有所改變,更多的是那股氣質、那股意境、那股神韻,似乎都不太對勁。


    就仿佛缺失了大半。


    袁天罡望著周邊的一群人,心中的訝異早已褪去。


    ……


    隻因為新東家,那位煌天寨主的青年,在離開之前說過,


    說了在停業期間,自己從這群江湖好手的身上,薅出多少銀兩,都算客棧自己的。


    掌櫃忙前忙後地為這群人籌備酒席,他臉上的表情既痛苦又快樂。


    突兀間,在大廳裏響起一聲高唿。


    “掌櫃,再來壇子酒,今天全場的消費由花公子買單!!”


    是陸小鳳這個顯眼包,又在慨他人之康。


    “多謝花公子……”


    “多謝花少爺……”


    “……”


    一旁稀稀拉拉地響起幾聲感謝,才沒有過幾天時間。


    大家就習慣了這種情況。


    聽到這話,坐在他對麵的花滿樓,無奈地苦笑一聲。


    “不客氣……\"


    “大家吃好喝好……”


    知道好朋友不好意思,陸小鳳站起身來,代他承下眾多謝意。


    旋即,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青年,身子傾向袁天罡所在,側目掃去。


    “那邊的大帥,你們不說聲,多謝花少爺嗎?”


    “那就多謝花家七公子……”


    戴著麵罩的袁天罡,冷峻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嘶啞的嗓子輕輕摩擦,發出的聲音,宛若風沙吹拂幹裂後的土地。


    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破敗與滄桑感。


    “陸少俠不必再試探了,我今夜就會走……”


    袁天罡扭過頭來,隔著麵具的精芒,射向那瀟灑俊逸的青年身影。


    話音裏,透著一股神秘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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