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紅燜鹿肉,海參過油肉,火腿蒸豆腐,清炒芸豆……一盤盤,一道道,全是他昔日在宮中最喜歡的食物。


    而這每一道菜也都像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他的腦中上劃開淺淺的口子,將記憶的洪潮緩緩釋放……


    酸甜苦辣鹹,真是千般滋味,一時間竟讓人無所適從。


    雪冽眸光隱隱,緩緩落座,執起的筷子卻先是落在了那盤清脆鮮嫩的花椰菜上,夾起一小著,送入口中,輕輕地咀嚼。


    這滿桌子的菜餚除了花椰菜,其他的都是夜璃特意安排平定四海為他烹煮的,她以為他會喜歡,怎料,他就隻是看了一眼。


    難道平定四海記錯了?


    然而,就在夜璃尋思之際,忽聽雪冽很客觀地讚揚道:“味道真的很好,清香可口。”說著他又夾了一著,斯文地吃著。


    夜璃見他雖然表情平靜,但隱隱閃動的眸光還是在不經意中泄露出他內心的複雜,驀然懂了,沒想到自己竟無意間惹他觸景傷懷。


    夜璃一時無言,靜默地坐下陪他一同吃飯。


    這時就聽雪冽問了一句:“郭夫人指名要風兒和晴兒參加壽宴的事,你怎麽看?”


    雖是問話,但夜璃自然聽出雪冽的關懷之意,她粲然一笑,很輕鬆,很拽地迴道:“管她那,她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還怕她不成?”


    寶姐自信滿滿。


    雪冽笑而不語。


    忽然,寶姐湊了上來,朝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一臉狡黠地問道:“既然你這麽關心我,那你來擺平她如何?”


    雪冽眉眼微挑,眼角露出幾分耐人尋味,不答,反倒略有思忖地說道:“我隻是隨時可以走的客人,越俎代庖貌似於理不合吧?”


    寶姐一聽立即明白了,人那還在為中午的事芥蒂。好個雪冽,小氣吧啦,話頭在這兒等著她呢,可她寶姐也不是好打發的。


    想反悔可是連門帶窗全沒有


    她眼波流轉,忽然裝傻充愣地說道:“誰說的?難道你忘了你已經賣給我了嗎?還是你想反悔?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想反悔可是連門帶窗全沒有。”


    她這倒打一耙的本事還真不是蓋的,雪冽暗自好笑,麵上卻恍然大悟般地說道:“原來是我聽錯了!”


    “當然是你聽錯了,嘿嘿~”寶姐趕緊打蛇隨棍上,舉起筷子為雪冽夾了一塊紅燒鹿肉,討好似地說道:“快嚐嚐,這肉燉得多香,隻聞聞就叫人垂涎欲滴,直咽口水呢。”


    看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光華清澈瀲灩,配上她討好的模樣,愈發地惹人憐愛。


    紅艷艷的小嘴微微上翹,自然地嘟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般,更是透著誘人的嬌艷。


    這自然的憨態直叫人口幹舌燥,腦中不禁浮想剛才被打斷的吻,那柔軟的唇瓣……甘甜的滋味……


    越迴味,越覺得嗓子眼都在冒出了白煙,雪冽急忙別開眼,端起茶輕啜了一口,壓下心中升起地躁動。


    “寶姐?寶姐?”


    突然外麵傳來一聲聲唿喚。


    寶姐一聽,立即丟下筷子,歡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聽著外麵的聲音雪冽剛剛還泛著熱潮的心驀地涼了下來,這聲音正是早上送寶姐迴來的淩少。


    片刻,外麵傳來寶姐熱絡地交談聲:“淩少,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你嘛,也不知你昨天抽什麽風把自己灌得跟死狗似的。”


    “我呸,你才是死狗呢!”


    “哈哈,還有精神鬥嘴,看來沒事了!”


    一聲聲親昵地調笑就像一把把鼓槌直砸在雪冽的心上,他的臉色愈發僵冷,站起身走出房間,抬眼卻瞧見那一對人正勾肩搭背地走進了一間套房。


    而夜璃臉上的笑容也是他從未見過的自然開懷。


    一瞬間,那燦爛的笑容竟比針尖還要尖銳,直刺入他的冰眸深處,他驀然轉身,迴了房。


    入眼卻又是一席精心為他準備的飯菜。


    這一刻,雪冽的心忽生彷徨。


    怎麽能讓女人比下去


    他本想對這些置之不理,可是心又沒來由地無比鬱結,眼前的這一切就仿佛是一塊無形的大石壓在心上,沉甸甸。


    他坐在桌邊,望著眼前的飯菜,怔怔出神。


    這麽多年來的獨步天涯,他從未想過“安定”,更沒有想過為誰停下腳步。


    然而,世事難料,自從遇到這個果斷,勇敢又開朗的女子,他的心竟一度的猶豫了。


    她的執著,雷打不動,隻要是她想要的,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努力地去爭取,去追求。


    那麽,自己又怎麽能讓一個小女子比下去!


    如此一想,雪冽深埋在心底的傲然之氣再次被激發,且來勢洶洶,連深邃銳亮的冰眸也泛起一片粲然光輝。


    他修長的手指,骨感分明,落在桌上若有似無地輕輕敲擊,忽然,他眸光大盛,停了敲擊也定了主意。


    快步走到幾案前落座,提筆在紙上一陣勾畫。


    時間在筆下飛快走過,不知不覺中窗外已經傳來三更的梆鼓聲。


    雪冽終於從紙上抬起頭,掃了眼桌上滿滿的畫紙,嘴角揚起一道優美又透著狡猾的弧度。


    他動作利索地整理好散亂的紙張,掐在手裏足足寸厚,在掌中一抖,負手走出了房間。


    也趕巧,鳳棲剛處理完事務正準備迴房休息。


    打遠瞧見雪冽出來,她笑著迎過來,微微福禮,問道:“公子還不休息嗎?”


    雪冽微笑著迴道:“還沒,你這是剛剛忙完?”


    雖然來到風華苑有些日子,但雪冽向來惜字如金,鮮少與人搭話,他突來的熱絡倒還真叫鳳棲有點意外。


    這和藹的態度更給人一種親切感,又舒服又和氣,鳳棲的心情也跟著一鬆,微笑著點頭應是。


    忽聽,雪冽語似隨意地問道:“不知道貝哥睡了沒?”


    鳳棲心情正好,隨口問道:“您找他有事?”


    看見雪冽微微點頭,她又自告奮勇道:“公子稍等,我這就幫您去喚他過來。”


    雪冽也不推辭,對鳳棲有禮道:“有勞鳳棲!”


    掏心挖肺的表決心


    “無妨,無妨。”雪冽的客氣更叫鳳棲莫名地滿足,想他不但沒計較她今天的失禮,反倒語態和顏悅色,怎能叫人不激動,鳳棲的小碎步邁得也勤快,徑直朝貝哥藍澈的房間走去。


    雪冽也朝藍澈房間的方向舉步前行,步調悠閑,神情自在。


    藍澈剛準備入睡就被鳳棲給挖了起來,本是有些不樂意,但聽到雪冽在找他,他也趕緊披了件衣衫跑了出來。


    打眼就瞧見雪冽正負手站在樓道等他,他快步迎上,詢問道:“冽哥這麽晚了找我有事?”


    “很晚了嗎?”雪冽眸光掃過外麵,才恍然般說道:“確實很晚了,我隻顧寫這些劍譜,還真沒留意。”


    藍澈本還有點奇怪,像他這麽精明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天色晚了呢,可是當聽到他口中的“劍譜”二字,所有的疑惑立馬被拋到九霄雲外,雙眼冒光,如小獸般緊緊地盯著雪冽手中厚厚一遝畫紙。


    貝哥不禁吞了吞口水,舔著臉笑道:“冽哥,這是給我的嗎?”


    雪冽揚了揚手中厚厚的紙張,輕點了點頭,隨即他略有無奈地說道:“本想來講給你聽,沒想到竟然這麽晚了,罷了,你先休息吧,我們趕明兒再說。”


    說著話,人轉身就要走。


    貝哥的心都被他高高地吊起,看著那些劍譜心裏早就像貓爪般急不可耐,又怎麽能輕易放他走。


    貝哥動作敏捷,噌地攔住雪冽的路,嬉皮笑臉地說道:“不晚不晚,剛剛好。”


    雪冽眸光轉動,手指了指外麵的天色,顯然在提醒藍澈在睜著眼說瞎話。


    藍澈對他的揶揄全當不懂,笑嘻嘻地巴結奉承道:“冽哥為了我這麽辛苦,我這心裏感動的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嘩啦嘩啦地。以後隻要冽哥一聲吩咐,小弟我自當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辭。”


    雪冽聽他這番忠心表決,眉眼微微一挑,眼角處霎時逸出幾分意味深長地笑意。


    全在人家的算計中


    貝哥見他笑了,更加賣力地表明心跡:“冽哥,我對你的忠心絕對是天地可鑑,日月可照。如有一絲虛假,就叫我……”


    “誒!”雪冽抬手阻止了他後麵的賭誓發願,笑意吟吟地道:“我相信!其實天色也不太晚,寶姐也還沒迴房呢。”


    藍澈聽他說相信頓時心花怒放,可是再聽他後麵那一句,腦筋立即打了個結,不由微微一怔,隨即他眼珠一轉,目掃四處,頓悟。


    他二人此時站的位置正是淩少與寶姐所在的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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