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晉王已經進了東宮,這事便不好拖得太久,日子就定在了六月二十七。好在太子和太子妃的吉服是從皇帝下旨讓議立太子的時候就開始做了,現在隻要略做整理即可。橫豎這種禮服都是寬寬大大的,也不講究個合身合體,無論被冊立的是晉王還是齊王,甚至壽王,隻要將腰帶束一束,下擺折一折,都一樣能穿。


    倒是太子妃的吉服,禮部頗費了些力氣——晉王妃太瘦了。


    晉王妃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身材高挑豐滿,齊王妃卻是個江南美人,嬌小玲瓏。這相差太遠,故而禮部備了兩套吉服,隻是如今晉王妃病骨支離,又是夏日,那吉服穿上去,裏頭也沒有什麽厚衣裳,仿佛能打起晃來似的。若是拿齊王妃那件來給她穿,又太短了些,肩膀處也拘束,都不合適,隻有將吉服重新改動。十幾位繡娘緊趕慢趕了五天,才算改出來。


    晉王攜著晉王妃先進了東宮,兩位側妃卻還在王府裏暫居,晉王的意思,是等冊立大典之後,再叫她們入宮。到時候晉王妃已經成了太子妃,她們前去行禮也名正言順。


    說起來這是對晉王妃的特別禮遇,但因晉王妃身子實在太差,故而孟瑾隔三差五還要入宮一趟,理一理東宮的事務。如此一來,外頭就難免傳出各種各樣的閑話來了。


    第139章


    “這閑話是哪裏傳出來的,我心裏明白。”孟瑾親手端了碗酸梅湯給顧嫣然,微微一笑,仍舊是不緊不慢的。


    “表姐是說,王家那邊?”顧嫣然一點就通,皺起了眉頭。


    今日無事,顧嫣然便來了晉王府。從前有晉王妃在,孟瑾不過一個側妃,凡來拜客,須得先去見過晉王妃才好過來,顧嫣然縱然想來也不好太過頻繁,如今晉王妃進了東宮,王府裏就是孟瑾做主,顧嫣然才好多來幾次。須得將來進了宮,隻怕比從前在王府還不好見麵,趁著這機會多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可不就是。”孟瑾微笑,眼梢輕輕挑了挑,“說太子妃病弱不能理事,疑惑我尚未進宮就打算把東宮握在手裏了,將來再恃子而驕,太子妃竟有如虛設,東宮便成了我的天下。想來太子和太子妃聽見這話,不會歡喜罷。”


    “打得好算盤!”顧嫣然冷笑,“還說王尚書如何如何清高自持,若這些流言背後沒有他的暗許,想來王夫人不敢如此膽大妄為,妄議東宮!”


    孟瑾端起酸梅湯飲了一口,含笑道:“隨便他們說什麽罷,清者自清。”


    顧嫣然看看她手裏的酸梅湯。兩人飲用的湯都是一般,隻是她這碗加了些碎冰塊,孟瑾那碗卻沒有,反而像是剛剛煮出來的,還有些溫熱。


    “今兒這天熱,表姐可是身子不適?”


    孟瑾低頭笑了一下:“也沒有什麽不適,隻是如今不宜用冰,又想喝點兒酸酸的東西……”


    “酸酸的東西……”顧嫣然疑惑地低語了一句,忽然眼睛一亮,“表姐莫不是——”


    孟瑾抿嘴一笑,點了點頭:“前幾日母親帶著大夫來診了脈,還不到兩個月,所以也不曾聲張。”


    顧嫣然又驚又喜:“太子殿下可知道了?”


    “還不曾。隻是報了最近身子有些乏,恐是感了風寒,這幾日就不進宮了,免得給太子妃過了病氣。”孟瑾說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算是避避嫌罷。我一個側妃,家裏又不弄權,身家性命都是倚仗太子和太子妃的,聽了這些閑話憂心過甚不自在了,也是有的。”


    顧嫣然既覺好笑,又有些擔憂:“隻是表姐這又有喜,太子妃會不會愈發忌憚?”


    孟瑾沉默片刻,緩緩道:“即便忌憚,也是無奈。好在陛下與太子殿下都非昏庸之人,我隻聽殿下的公斷便是。”


    顧嫣然低聲道:“可若是太子妃對表姐存了什麽心思,改為扶持那一位——”往王嫻院子的方向點了點頭,“畢竟銘哥兒是長子……”


    孟瑾這次倒輕笑了一聲:“若是立長,那如今太子就該是齊王了。之前請封釗哥兒為世子的摺子都遞到了宗人府,隻因王家從中作梗才拖延未決,倘若太子妃進了東宮反倒扶持起銘哥兒來,這般前後變化,難道殿下不會疑心麽?”


    太子的兒子,將來總有一個要成為未來的皇帝,若無嫡出,自應取有德有才之人,太子妃若因個人私心,不顧江山社稷,隻管扶持那個對自己並無威脅的,雖是情理之中,卻必為太子所不喜。許家在外又有能征善戰之名,若是引起太子對太子妃及其娘家的疑心忌憚,那許家也就算走到頭了。


    顧嫣然還有些擔憂:“畢竟殿下與太子妃夫妻情深……”


    孟瑾抿緊嘴唇,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太子對太子妃確實有情,但如今人人都說他能被立為儲君是太子妃救駕之功,說得多了,太子也有幾分厭煩。更何況太子妃如今病骨支離,不複容貌,甚至不能與太子多加親近——太子縱然並不重於女色,但一個連幾句話都不能多說,略坐得久一點就直喘氣的妻子,卻也是漸漸地疏遠了。


    這些疏遠未必出自太子內心,甚至太子還在刻意彌補,但這並不能抹殺他們如今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的事實。無論何等情感,都是親近出來的,太子與太子妃不能親近,反而是與孟瑾相處更多,那麽這份兒夫妻情深,說到底,也還是會被人漸漸分薄。更不必說將來太子登基,必要充實後宮,那時候奼紫嫣紅,太子的眼睛還能在太子妃身上放多久,又有誰知道呢?


    “不說這些了。”孟瑾收拾一下心情,笑道,“今日怎的沒抱元哥兒過來?上迴你們走了,釗哥兒還一直念叨,問幾時小弟弟再來,說他還有好些玩藝兒沒有拿出來,要等下迴元哥兒來了一起玩。”


    說起孩子,氣氛頓時輕鬆起來,顧嫣然也笑道:“還是太小了,若他再大些兒,倒是正好玩到一起去。”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隱隱就傳來些動靜,聽著倒像是誰在大聲喝斥似的。孟瑾這院子裏的人素來規矩,斷然沒有當著客人去訓斥小丫鬟的道理。顧嫣然不覺皺了皺眉,問孟瑾道:“可是那邊的?”


    孟瑾嗤地笑了一聲:“可不是。如今府裏沒人做主,也翻了天了。不在自己院子好生伺候主子,滿府裏亂逛。說是天氣熱了,遵醫囑叫銘哥兒多出來活動活動,其實是打了哥兒的招牌作威作福呢。府裏那幾處賞景的地方,都被她占住了,若有小丫鬟們從那裏過,就說是衝撞了哥兒,要打要殺的。竟像是這府裏隻有她一個似的。”


    “這是什麽道理?”顧嫣然眉頭皺得更緊,“從前做姑娘的時候,隻覺得她是個老實的,怎麽如今這樣囂張?怎見得王府裏就隻許她的哥兒賞玩了?”


    孟瑾擺手道:“不值得與她生氣。其實這倒也好,外頭傳得沸沸揚揚說我跋扈擅權,如今她在府中這樣囂張,倚仗的是什麽?殿下心裏明白,倒省了我去分辯。這些日子,我隻拘著釗哥兒,或是進東宮去探望太子妃娘娘,或是就在院子裏玩耍,橫豎天氣這樣熱,倒是在屋裏涼快些。那荷池邊上,假山腳下,雖說景色是好,到底怕熱著了他。”


    顧嫣然嘆道:“表姐這樣方是愛護哥兒。隻銘哥兒本來體弱,這樣大熱的日頭底下出去,中了暑如何是好?我們這幾日出門尚且要撿清晨傍晚,何況小孩子。難道她不知道?”


    孟瑾一笑:“糊塗人,哪裏說得清。”


    外頭隱約的喝斥聲漸漸低了,院子裏另一個大丫鬟文繡氣鼓鼓進來迴話:“是東宮裏來人傳話,讓側妃明日進宮。小丫鬟菱角在二門上聽了,忙忙的過來迴稟側妃。因貪近路從荷池邊上過,王側妃就說衝撞了哥兒,要拉下去打。奴婢去了求情,總算是不打了,叫奴婢給側妃帶話,說荷池那邊不許人再去,要扣菱角的月錢。”


    這一番話劈哩啪啦地說出來,連杜若都變了臉色。孟瑾靜靜聽了,淡淡一笑:“菱角扣一個月月錢,讓她照舊出去當差,隻要以後見了王側妃那邊的人,繞著些走就是了。杜若幫我記著,等進了東宮,叫她來我身邊當差。”


    杜若便笑道:“這可是是菱角的福氣了。”晉王入主東宮,這王府裏的下人卻不是個個都能跟著進宮的,即如太子妃院子裏,放出去了幾個,又留下幾個平日裏不得用的看院子。如菱角這般隻在二門上傳話的小丫鬟,將來多半也是留下來看院子的命,縱然能跟著進宮,也就是個灑掃的粗使宮女。可孟瑾這一句話將她提拔到了身邊來當差,至少也能做個二等宮女,簡直就是一步登天了,可不是好福氣麽。


    文繡在旁邊聽著,見孟瑾吩咐完了菱角的事便沒了動靜,不由得道:“側妃就這樣又輕輕放過了麽?從前也就罷了,今日是東宮那邊著人傳話,王側妃也敢這樣囂張,側妃很該拿著機會好生發落她一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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