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帝聽著這話蹊蹺,“怎麽不去問你母妃?”他給景泰公主擇婿的名單,是給了德妃的。一則德妃主持六宮,公主的親事總要過過她的手;二則她是景泰公主的親生母親,母女兩個說話方便,正好問問景泰公主有沒有中意的。怎麽折騰了半天,景泰公主倒來問他了?


    景泰公主不是個能藏得住心事的,被皇帝一問就支吾起來。皇帝見勢,擺手叫伺候的人都退下,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問了個差不多:“這麽說,你母妃挑中了李雁起?”


    “是。”景泰公主滿心的委屈,“父皇,兒臣覺得他不好。”


    “他怎麽不好?”


    景泰公主答不上來,隻得橫下心道:“兒臣看不中他!”


    “那你看中了哪一個?”皇帝心裏的想法絲毫不露到臉上來,隻含笑問女兒。


    這倒比較像是平常人家的父女了,景泰公主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也隻好說到底了:“兒臣,兒臣覺得韓探花就很好!”


    “哦——”皇帝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來,“韓晉麽,倒是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父皇也覺得他好?”景泰公主又驚又喜,“那,那——”


    “罷了。”皇帝坐直了身體,“你先迴去,朕再斟酌。”


    景泰公主帶著幾分忐忑退了出去。李菡從偏殿過來伺候,才進殿門就聽見一聲脆響,皇帝把茶盅子摔了個粉碎:“好極!自己親妹的婚事,也要拿來算計了!”


    李菡悄無聲息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低眉垂眼地道:“陛下保重龍體,切莫動氣。公主擇婿是大事,齊王殿下或者也自有考量。公主不喜歡的人,或許未必不好。”


    皇帝喘了幾口氣,冷笑道:“你說得也是。來人,宣晉王入宮。”


    晉王這些日子若不是進宮問安,便總在府裏陪伴晉王妃。不過他入宮十次,皇帝大約也就見他個一兩次,如今聞聽皇帝居然主動宣召,還當出了什麽大事,連忙就來了。進了昭文殿,先仔細看看皇帝臉色,見並不像有什麽的樣子,便鬆了口氣:“給父皇請安。父皇身子可大好了?”


    “唔。”皇帝含意不明地應了一聲,便問,“寧泰擇婿的事兒,你可有看中的人?”


    一說起這事兒,晉王就是一肚子的火氣。


    中宮皇後逝世已久,皇帝把給寧泰選駙馬的事兒交給了他,他就拿了名單去找陳太夫人與許夫人,請她們幫忙。隻是選來選去才挑出了三個人準備送去給寧泰自己挑選的時候,外頭的流言就甚囂塵上,鬧了個沸沸揚揚。他自然也叫人去查,但縱然查出這流言的源頭來自齊王那邊,卻封不住這許多人的嘴。就是寧泰公主,聽了這流言之後便說自己隻能嫁呂良了,不然無論擇了哪個做駙馬,晉王都不免被人扣一頂用公主親事籠絡朝臣的帽子。


    是以一聽皇帝問這個,晉王毫不猶豫就跪下了,先將外頭的傳言說了一遍,便道:“如今寧泰說要嫁呂校尉,為的是保全兒臣的名聲。兒臣無能,說服不了寧泰,還求父皇下旨,替寧泰挑一個好人家,才能封了這些人的嘴。”


    “哦——”皇帝神色不動,“你給寧泰挑了什麽人?”


    晉王連忙將名單呈上:“是兒臣託了陳太夫人與許夫人幫忙挑選的,皆是身家清白門風嚴謹的人家,本人也是品行端正的。”


    皇帝翻了翻,隨口道:“朕聽說李雁起不錯?”


    李雁起此人,晉王原本還真想挑他的。畢竟他有兄長是宮內九衛的統領,家族也頗得力,但——“兒臣原本也想挑他,隻是細細打聽過,聽說他家中有些麻煩,且——且兒臣聽說,他仿佛有些斷袖之癖……此事兒臣亦無什麽實證,隻是有些疑心,不敢將寧泰許配了給他。”


    “斷袖之癖?”皇帝眉毛一揚,“可是真的?”


    “兒臣尚未有實證,隻是頗有些疑心,實在不敢拿寧泰終身輕許……”縱然不許嫁公主,也未必就沒有辦法籠絡李家,既然如此,何必拿寧泰冒險呢?若是寧泰所嫁非人,他這個並非同母的兄長,豈不要被人戳斷了脊梁骨!


    “朕知道了……”皇帝緩緩說了一句,“那呂良,你覺得可好?”


    晉王躊躇道:“兒臣聽說他出身太低,似乎還曾經做過賤籍……”戲子是下九流,呂良雖然隻跟了個糙頭班子,其身份並未當真列入賤籍,但到底是曾有的汙點,“寧泰若嫁了他,不免有人議論寧泰到底不是母後親生……”齊王這流言宣揚得好,真是進可攻退可守。若是寧泰不嫁呂良,便好議論晉王隻管用妹子親事籠絡朝臣;若是嫁了,又好議論晉王將妹子嫁與這般低賤之人,果然不是親生妹子雲雲。


    “嗯。”皇帝又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此事,朕自會斟酌。你迴去罷。”


    晉王進一趟宮,隻說了這麽幾句話,便又給打發了出去。李菡站在殿內一角,像是雕像一般不言不動,隻如並無此人。半晌,才聽皇帝嘆了口氣:“怕人戳他的脊梁骨——嗯,還知道怕,便還好……你說,朕該給寧泰挑哪一個?”


    李菡略一思忖便道:“景泰公主和寧泰公主都是陛下的女兒,陛下如何給景泰公主挑駙馬,便如何給寧泰公主挑駙馬便是。”


    “哈哈哈——”皇帝默然片刻,笑了起來,“你說得不錯。給寧泰挑的駙馬,朕總要問過寧泰的意思才是。”


    三月初,皇帝下旨,賜婚景泰公主給韓晉;賜婚寧泰公主給呂良。


    聽說了賜婚聖旨,周鴻和顧嫣然立刻就坐車去了齊家。傳旨的內監早已經走了,齊家卻還靜悄悄的,非但沒有半點喜慶歡騰的模樣,反而主子們都像是被嚇呆了的模樣。


    “舅舅,這賜婚的聖旨——”周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齊大爺苦笑:“我也不知。今兒一早內監來傳旨,我才知道……”待旨意宣讀完畢,他給內監塞了一張銀票,小心打聽了幾句。那內監倒是態度極好,大約是覺得呂良馬上就是駙馬,樂得賣好兒,便透露了出來——呂良竟是寧泰公主自己說要嫁的。


    “公主莫非是因為外頭的流言?”呂良到現在都覺得惶恐不已。送他一百個膽子,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居然能娶到公主,便是做夢都不敢夢到的。


    “可,可父親已經上了奏本……若是公主不願,隻要將我遠遠調開便是……”反正呂良怎麽也不敢相信,寧泰公主會挑中了他。


    齊大爺忙打斷他道:“如今聖旨已下,你接旨便該籌備起來,歡歡喜喜迎娶公主,莫做多言。”聖旨下了,事情就已經敲定了,這時候千萬不能露出什麽不喜的情緒,定要歡天喜地才行。


    顧嫣然看了呂良一眼,咳嗽了一聲道:“良表哥莫非……”


    呂良的臉騰地紅了,忙道:“我並未有不喜歡……”說著,臉更紅了,囁嚅道,“隻是怕委屈了公主。”


    看他這樣子,顧嫣然先忍不住笑了,周鴻和齊大爺也露了笑意。雖說公主下降乃是榮耀,於呂良這般出身而言更是無上恩寵了,可這恩寵,也不是好承受的。即便往小裏說,公主也是公主,上床夫妻下床君臣,那是要敬著的。


    齊大爺收呂良為義子,一則是膝下空虛,自己身體又差,不想成家反耽誤了人家清白姑娘,收個義子略做慰藉;二則也是看中呂良忠厚,有心扶持他一把。故而齊大爺替呂良上摺子,並非是假意推辭,而是當真並不願呂良尚主,願意他娶個身家清白的妻子,夫妻情好,和睦度日。


    如今聖旨一下,便成定局,這公主是非下嫁不可了。既然如此,若是呂良對寧泰公主並無反感,這日子才能過得順心些,齊大爺自然高興。


    顧嫣然掩著嘴笑道:“表哥若怕公主委屈,日後體貼些也就是了。寧泰公主的品性,我也略有些知曉,並不是那等驕狂的。表哥隻消拿出真心來,想來必會和睦的。”


    這話如今也隻能聽聽罷了。聖旨都下了,自然要往好處想。齊大爺便不提此事,轉而說起成親要籌備的事來。


    公主出嫁,自然有內務府籌備一應事宜,駙馬其實隻要準備個人就行了。畢竟將來公主自有公主府,連駙馬家都不必住的。但內務府準備歸內務府準備,齊家這裏總要有個表示,也是對公主的尊重。


    齊大爺手裏東西不多。當初齊家也沒什麽家底,不過是他從羯奴歸來之後皇帝賞賜的東西罷了,縱然全拿出來也值不得什麽,不過是個意思罷了。這樣事,周鴻夫妻兩個當然不能幹看著,也要幫襯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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