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媽媽是知道此事的,但沈青芸卻還不知,冷媽媽也不敢告訴她,唯恐夫妻兩個再爭吵起來,便更不可收拾。


    “太太,不管怎樣,先平平安安將姑娘嫁去了壽王府才最要緊。”冷媽媽想著如今開始認真讀書的周瀚,“少爺如今發奮讀書,將來自然會光耀門楣的。”


    沈青芸苦笑道:“你也別安慰我了。瀚兒發奮讀書自然是好的,可他如今都快十七了,若說去考個秀才倒還中用,要等中進士卻要哪一年?更何況便是中了進士又如何?你瞧瞧韓家那個,是皇上親自點的探花,都說是少年得意,如今在翰林院裏,又能時常奏對的,瀚兒讀書,可及得上他麽?即便是及得上,要等官居一品,又要到什麽時候?”想想周鴻如今就是侯爺,自己兒子卻要一點點去熬資曆,沈青芸便覺得心口疼得難受。


    冷媽媽如何不知道這些呢。周瀚雖然也讀書,可那不過是為了學些風雅,以便日後應酬之時不下身份,與寒門學子的苦讀大有區別,真要等到中進士,還不知要到哪年哪月去。但這話她如何說得出口,隻得低聲道:“隻要中了秀才,便可捐個監生的。監生便可下場,或者走走門路外放做官……”說到後頭,她自己也說不下去了。這樣捐出來的官,至多是個八品,從八品到一品,這條路實在看不到頭,冷媽媽並不敢說自己的少爺能做到。


    沈青芸慘笑道:“你也明白吧?瀚兒這輩子,都要被齊氏那個賤人所生的賤種壓在頭上了!”一個是超一品的侯爵,另一個……隻要一想到這一點,沈青芸就覺得吸進去的每一口空氣都如火一般灼著她的心!


    冷媽媽說不出話來了。她還想說如今二房仍舊有筆不菲的家產,周瀚將來衣食無憂。但這與沈青芸所要的實在差得太遠了。她也想說替周瀚尋一門好親事,將來仰仗一下嶽家提攜,可她更明白,如今願意跟周家二房結親的人家已經少之又少,若不是周潤的親事是皇上早下了旨意的,沒準如今周潤還待字閨中呢。想了許久,冷媽媽終於道:“太太,等姑娘嫁過去,少爺就是壽王的舅兄,將來的前程難道還怕沒有嗎?”


    沈青芸默然良久,然後緩緩地說:“若是齊王殿下被立為太子,瀚兒的前程尚有可期。”


    冷媽媽悚然一驚,可是無話可說。因為沈青芸說得極對,若是立了太子的是晉王,那壽王將來頂天不過一個閑散王爺,自己的前程都到頭了,更何況周瀚呢?


    沈青芸眼睛注視著桌上的嫁妝單子,輕輕又說了一句:“倘若瀚兒對齊王殿下並無助力,又哪來的前程呢?”


    “太太……”冷媽媽這下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沈青芸卻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沒再說話,隻是執起筆來,在周潤的嫁妝單子上細細寫了起來。


    轉眼之間,就到了壽王大婚的吉日。


    頭三日周潤的嫁妝已經送了過去,到了踩花堂的時候倒有些尷尬。按說這事兒該是周家這邊的一位長輩女眷過去,第一便是伯母嬸娘,或者是嫂子,無奈周三太太和顧嫣然全都有孕在身,沈青芸隻得往旁枝請了個人過去,自然是沒什麽體麵的,恨得沈青芸暗地裏又把周三太太和顧嫣然咒罵了一通。好在周潤的嫁妝也算得上十裏紅妝,一路上也贏得了一片喝彩之聲,送到壽王府後,前來接嫁妝的齊王妃也十分滿意,送嫁妝的人迴報迴來,沈青芸才鬆了口氣。


    到了吉期那日,男家女家都大擺宴席,周三太太和顧嫣然雖然有著身孕,也少不得要出麵幫著二房招唿一下客人。這侄兒媳婦和嬸娘齊齊有孕也是少見的事兒,前來做客的女眷們瞧著兩人有趣,也順口恭維道喜。沈青芸偶爾聽見幾句,心裏便煩躁得不行,隻是因為今兒是女兒大喜的日子,隻得勉強忍著。


    到了發嫁的吉時,沈青芸也就顧不得別的了,看著女兒蒙著紅蓋頭裊裊婷婷地走出來與父母拜別,心裏一則以喜,一則以悲,才要開口說幾句訓誡的話,那眼淚倒先滴下來了,勉強說了,才由周瀚背起妹妹,送到了外頭的大紅花轎上。


    由於是嫁給王爺,新郎按例並不必來親迎,隻在王府門外候著轎子即可。沈青芸雖然心裏極盼望壽王能來親迎,可到發轎的吉時,仍然不見壽王前來,便也知道沒這希望了,隻得鼓吹起來,送花轎出門之後,轉迴來招待客人。


    顧嫣然幫著招待年輕些的女客們。其實到這邊來坐席的人並不很多,大部分夠得上資格的人都是趕著熱灶燒,去壽王府上坐席了,這邊除了幾個周家的舊友親戚之外,也就是昌平侯夫人過來了,勉強撐了撐場麵。王大太太倒是很想來,可惜沈青芸並沒有給王家送請帖。


    昌平侯夫人看顧嫣然也是十分的不順眼。她雖然不喜歡沈碧芳那個愚蠢的庶女,但自周鴻承了爵之後,倒也覺得若能將沈碧芳塞到周鴻身邊或許也會有點用處。隻可惜沈碧芳實在蠢得不成,竟是什麽事也做不成,活活叫潞國公府打了臉不說,就連原本說好的親事都吹了,至今還在家裏沒法處置。她一則恨沈碧芳蠢,二則看顧嫣然也覺得紮眼,今日更瞧見顧嫣然穿著大紅衫子,一臉笑意地招唿客人,頓時覺得心裏又不自在起來,便陰陽怪氣地笑道:“聽說外甥媳婦有喜了?這可真要恭喜了。”


    顧嫣然笑笑:“多謝夫人。”


    昌平侯夫人笑道:“要不說外甥媳婦是有福氣的人呢。長房才沒了一個孩子,外甥媳婦這裏就懷上了,可不是一天雲霧都散了嗎?可見前頭那個孩子是個沒福氣的,福氣啊,都在外甥媳婦肚子裏這個上了。”說完,拿著帕子捂著嘴笑了起來。


    這話裏頭的意思,滿座中人都知道,頓時便有幾個人跟著附和起來。顧嫣然早就料到大哥兒換出去之後會有這樣的後果,並不在意,隻淡淡一笑道:“今日是妹妹的大喜日子,合該隻說吉利話兒,若不然可不是給妹妹添晦氣麽。舅母素來心疼妹妹,自然是知道的了。”


    沈青芸在旁邊聽著,見昌平侯夫人給顧嫣然沒臉,心裏自是痛快,但聽顧嫣然這麽一說,不由得又不痛快起來,冷笑道:“你妹妹自是有福氣的,就是有人想給她添晦氣也是不能!鴻哥兒媳婦,你一口一個晦氣的,可仔細些。”


    顧嫣然本來隻想把昌平侯夫人堵迴去就算了,沒想到沈青芸倒不依不饒起來,便也不再客氣,含笑道:“妹妹當然是有福氣的,在閨中時就跟沈家表妹交好,如今到了夫家姐妹便又聚首,沒福氣的人豈能如此呢?”


    這話聲音壓得很低,可是足夠沈青芸聽見,頓時白了臉。可不是,沈碧瑩已經嫁過去一年了,周潤一進門,就要麵對一個已經熟習王府內務的側妃,再是表姐妹,嫁人之後這姐妹之情也就變了味了,今後的日子究竟如何,還不好說呢。如此一來,就連她與娘家昌平侯府的關係都有些微妙了起來,如今在這兒聯手擠兌顧嫣然不過是一時的痛快,究竟周潤將來的日子,才是最要緊的。


    昌平侯夫人就在旁邊,自然也聽見了這句話,頓時也尷尬起來,看了看小姑子,不說話了。


    再說壽王府那邊接了花轎,也熱熱鬧鬧擺起了喜宴。這邊的喜宴規格比之周家二房不知高出多少去,不但宮中的景泰公主也來了,就連遠在西北的陸鎮也得了皇帝的旨,專門趕迴來赴宴。


    陸鎮是頭一日才迴來的,尚未進宮見過德妃,景泰公主聽說舅舅迴來了,特意攛掇了母妃一定要出宮來吃喜酒,酒過三巡,就從席上溜了出來,叫丫鬟去前頭:“就說我想舅舅了。”


    陸鎮是極疼愛這個外甥女的,聞言忙也離了席,到後頭見了景泰公主,滿臉笑容道:“景泰又長高了呢。舅舅這次帶了些羯奴那邊的寶石迴來,趕明兒就叫人送進宮去給景泰玩。其中有幾顆寶石,據說是隻有羯奴才產,別處都不見的。”


    景泰公主先是高興,然後就想起一事,頓時噘了嘴:“舅舅騙人!那年送我核舟的時候,也說天下就這麽獨一份了,結果怎樣,還不是別人也有一隻一模一樣的?”


    她隻是撒嬌,卻不防陸鎮聽了這話,臉色頓時一變:“景泰說什麽?什麽核舟有一模一樣的?”


    “就是舅舅那年送我的,說是陳會宗雕的核舟!”景泰一想起這件事就氣不打一處來,跺著腳將那日顧嫣然拿出一隻一模一樣的核舟之事說了一遍。她自是不會提自己想要誣陷顧嫣然,將那一段含糊過去,隻將兩隻核舟說了又說,“茶杯裏頭都有一個陳字,再不會錯的!那顧家丫頭還說就是從小商販手裏買來的,那小販更是從不知什麽地方撿來的——舅舅聽聽,那日我可丟盡了臉!虧得我還信舅舅說的,這東西是天下獨一份兒!”


    她嘰裏呱啦說了半晌,卻沒聽陸鎮接話,抬頭見舅舅臉色鐵青,這才有些怕了,放低了聲音:“舅舅?你,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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